日子在一种混合着紧张、尴尬和莫名期待的诡异氛围中,滑向了八月初六。
落霞山庄上下为了沈宁玉的及笄礼忙碌起来。
虽然沈宁玉极力要求从简,但“青川县主”及笄,再简单也有限度。
沈宁玉看着母亲和三爹林松拿着长长的礼单和流程单子来回核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救命!这不就是古代版的成人礼吗?流程这么复杂!梳什么头,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簪,先拜谁后拜谁……我的妈呀,感觉心好累!】
沈宁玉心里疯狂吐槽,但面上还得维持着“乖巧懂事”的模样,毕竟这是家人一番心意,
而且……谢君衍那家伙正笑眯眯地在一旁“协助”,她要是敢摆烂,指不定他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玉儿,试试这身礼服可还合身?”
母亲沈秀捧着一套新做的、符合县主规制的锦缎礼服进来,脸上带着欣慰又有些感伤的笑容,
“一转眼,我的玉姐儿都要及笄了……”
沈宁玉配合地试穿。站在等身的铜镜前,她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穿越五年,连续饮用灵泉水的效果是显着的。当初那个面黄肌瘦、头发干枯的十岁小村姑早已脱胎换骨。
镜中的少女身量已然抽条,虽因年纪尚小,还未完全长开,但身姿纤细挺拔,如初春嫩柳,自有一番风致。
肌肤是灵泉水长期滋养出的莹润白皙,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透着健康的光泽。
眉眼长开了些,一双眸子清澈明亮,顾盼间灵动有神,虽非那种倾国倾城的绝色,
但五官清丽秀雅,组合在一起十分耐看,配上那股因见识广博而生的沉静气质,以及灵泉水赋予的通透灵韵,俨然已是个亭亭玉立、令人见之忘俗的小美人。
这身华美的礼服更衬得她肤光胜雪,气质卓然。
【啧,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行头一穿,还真有点‘县主’那味儿了。灵泉水果然是美容圣品,这皮肤,这气色,放现代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
就是行动太不方便,感觉像是被套了个华丽丽的枷锁……穿越过来的时候这身体才十岁,现在都要十五了,时间过得真快。
就是这‘成年’的代价有点大,直接附赠三个老公!这放在现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在这里却成了强制执行指标,离谱!】
“岳母大人眼光极好,这身礼服很衬玉儿。”
谢君衍不知何时踱了进来。
他今日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一身青碧色暗纹锦袍,衣料华贵,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颀长,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随意,多了几分清雅庄重。
如银似雪的长发并未披散,而是用一枚质地上乘的青玉簪一丝不苟地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俊美无俦的完整面容。
更微妙的是,他袍服的色泽与沈宁玉礼服上的青罗色滚边隐隐呼应,腰间佩戴的玉佩络子也与沈宁玉发间金簪的样式有着巧妙的相似之处。
这般装扮,既符合今日庄重场合的礼仪,又于细节处透露出与沈宁玉非同一般的亲近与关联,小心机不言而喻。
他目光在沈宁玉身上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一种隐秘的得意。
谢家的人前几日已经到了,是一位颇为干练的族叔和两位嬷嬷,负责协助及笄礼并商议婚仪细节。
有谢君衍在其中周旋,一切倒是井井有条,没让沈宁玉和家人感到太多不便。
此刻,那位谢家族叔也跟在后面,看着沈宁玉,眼中是符合礼数的打量和认可,当目光扫过谢君衍与沈宁玉之间那微妙的服饰呼应时,眼底更是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许。
沈宁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撇撇嘴:
“穿这么隆重,行动都不方便,感觉像被包装的商品。”
谢君衍轻笑,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腰间玉佩的流苏,动作熟稔亲昵,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自己腰间那相似的络子:
“我的玉儿,今日定是最美的。便是静立于此,亦是无双风华。”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亲昵,
“而我,自当与玉儿相配。”
沈宁玉脸颊微热,拍开他的手:
“少来!看来你见过很多女子的及笄礼喽!还有,别动手动脚!”
【这家伙,情话技能点满了吧?张口就来!不过……他今天这身打扮,倒是人模狗样的,跟平时那股子妖孽劲儿不太一样。】
“未曾见过旁人,”
谢君衍从善如流,指尖却顺势勾住了她一缕发丝,低声道,
“我眼中,只看得到玉儿一人。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跟进来的谢家族叔微微颔首,心中对自己的这番“用心表现”颇为满意。
沈宁玉:“……”
又来了!这妖孽!
沈宁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赶紧把礼服换下来,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更肉麻的话。
及笄礼的前一晚,沈宁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
倒不是紧张,主要是……新奇,外加一点对明天可能出现的“混乱场面”的忐忑。
【及笄礼啊……以前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过,没想到自己居然要亲身体验了。不知道这云朝及笄礼是怎样的?
还有,听说古代及笄礼后,有的家族会由长辈或者德高望重者给取个‘字’?
就像裴琰,字子瑜……说起来,谢君衍和韩少陵有没有字啊?
好像从来没听他们提过。啧,这古代人际关系真复杂,不仅要记名字,还得记表字!】
沈宁玉正胡思乱想着,窗外传来熟悉的“笃笃”声。
雪影准时来讨水喝了。
沈宁玉起身,熟练地给它倒了灵泉水。
雪影如今越发神骏,金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它小口啜饮着,偶尔歪头看看沈宁玉,似乎在好奇她今晚为何还不睡。
“小家伙,明天我就要‘成年’啦。”
沈宁玉摸了摸它光滑的羽毛,自言自语,
“以后就是大人了……虽然我觉得心理年龄早就是了吧。但身体放现代还是属于未成年。唉,要是能像你这样自由自在多好。”
雪影“咕咕”叫了两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仿佛在安慰她。
喝了水,它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跳上窗台,梳理着羽毛,一副要陪她一会儿的架势。
沈宁玉看着它,心里那点烦躁也淡了些。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最后的结果也就是把那三个家伙娶回家,到时候……再想办法‘管理’呗!
总不能让他们打扰我躺平的人生大计!】
这么一想,沈宁玉顿时豁然开朗,抱着被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翌日,八月初六,天公作美,秋高气爽。
落霞山庄装扮一新,虽未张灯结彩大肆铺陈,但也处处整洁,透着喜庆。
正厅被布置成了及笄礼的场所,庄重而雅致。
受邀前来观礼的除了沈家全体,还有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以及谢家来的族叔和嬷嬷。
沈宁玉穿着一身崭新的采衣采履,头发披散着,坐在东房等候。
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动静,沈宁玉心里那股新奇感又冒了出来。
【有点像小时候等着上台表演节目……不过这次我是主角,还没有彩排机会,差评!】
母亲沈秀作为主人,今日也是一身郑重打扮,眼眶微红,显然心情激动。
三爹林松在一旁温声安抚着她。
大哥沈林、二哥沈海、三哥沈石、四哥沈风、五哥沈书也都穿着体面的新衣,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偶尔低声交谈两句,目光不时关切地看向东房方向。
有司和赞者都是谢家带来的嬷嬷,训练有素,礼仪周全。
吉时已到,赞者唱喏。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在赞者的引导下,缓步走入正厅。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按照提前学好的步骤,先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跪坐在席子上。
接下来便是“三加”。
初加:赞者为她梳头,将头发梳成象征少女的发髻,然后由母亲沈秀为她戴上第一支发簪。
沈秀的手有些颤抖,眼中含着泪光,低声说着祝福的话。
沈宁玉看着母亲,心里也软软的。
【虽然穿越了,但这份母爱是真实的。】
二加:沈宁玉换上与发笄相配的素衣襦裙,出来向宾客展示。然后跪下,由身为举人、有功名在身的三爹林松为她戴上第二支发钗,并聆训。
林松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眼中满是欣慰与郑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而清晰:
“玉姐儿,今日加钗,意味着你已不再是垂髫稚子,需明事理,知进退。《礼记》有云:‘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
他顿了顿,目光慈爱而深邃,“你天性聪慧,更有赤子之心。望你日后,无论身处何位,位居何职,皆能持身以正,待人以诚。
不因富贵而骄纵,不因贫贱而移志。女子立世,德行为首。心存善念,言有尺度,行有准则,此乃立身之本。”
他的话语引经据典,却又贴近生活,谆谆教诲中透着对女儿的深切期许。
沈宁玉收敛心神,认真聆听,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她知道,这是三爹对她最真切的祝福与要求。
【三爹不愧是读书人,这训诫既有文化底蕴,又实实在在。】
三加:沈宁玉再次回东房,换上那套隆重的大袖长裙礼服。
这身行头一穿上,整个人气质都变得端庄华贵起来。她再次走出,向全场展示。
少女身姿挺拔,肌肤在华服映衬下愈发显得莹白剔透,清丽的眉眼间平添了几分贵气与沉稳。
最后,由今日特地请来的、村里辈分最高的女性长辈,为她戴上最后一支,也是最华丽的一支——代表已成年的金簪。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赞者悠长的唱祝声在厅内回荡。
沈宁玉感受着发间金簪沉甸甸的重量,看着面前亲人欣慰、感慨的目光,听着周围祝福的低语,一种奇异的仪式感涌上心头。
【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虽然自己还是那个只想躺平的现代社畜,但在这个世界,从今天起,我沈宁玉,就是个法律意义上的成年女子了。
要开始承担起……呃,娶夫郎的责任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刚才那点感慨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荒谬和想笑的冲动。
就在这时,三爹林松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面容肃穆而郑重。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沈宁玉身上,温声道:
“玉姐儿今日及笄,成人立世。按古礼,当取表字,以明其志,寄其望。”
沈宁玉精神一振:
【来了来了!真的取字!不知道会给我取个什么字?可千万别是什么‘淑贞’‘婉柔’之类的,跟我的内在灵魂完全不搭啊!】
林松沉吟片刻,目光温和而睿智地看着眼前出落得清丽灵秀、气质通透的女儿,朗声道:
“你名宁玉,取安宁如玉之意。然玉之温润,需水滋养方能显其光华。你心思澄澈,灵秀内蕴,有滋养万物、泽被一方之能,恰似清泉涵润美玉。”
他顿了顿,继续道:“《说文》有云,‘涵,水泽多也’,引申为包容、蕴藏;《诗经》亦曰,‘清扬婉兮’,清者,澄澈明净也。故,为你取字——清涵。”
“望你永葆清澈本心,涵养智慧德行,亦能如清泉涵玉,福泽绵长,安享宁和。”
清涵?
沈宁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清,清澈通透;涵,包容内涵。
【清涵……这个名字好听!既有水的清澈灵动,又有包容沉淀的意味!三爹果然有水平!】
沈宁玉依礼叩拜,声音清晰悦耳:
“谢三爹赐字,宁玉……清涵谨记教诲。”
礼成之后,便是宴饮。
因为人不多,宴席就设在山庄的花厅里,气氛温馨融洽。
沈宁玉作为主角,自然被众人围着道贺。
谢家的族叔举止得体,代表谢家送上了丰厚的及笄礼,并再次表达了结亲的诚意。
沈秀和林松客气地应酬着。
谢君衍则一直陪在沈宁玉身侧,他今日这身与沈宁玉礼服相呼应的打扮,以及那从容体贴的姿态,俨然一副“自家人”的模样,替沈宁玉挡去了不少应酬。
谢君衍时不时低声与沈宁玉说两句话,或是为她布菜斟茶,动作自然又亲昵,引得谢家族叔频频颔首,沈家众人也渐渐习以为常。
沈宁玉乐得轻松,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暗自庆幸:
【还好裴琰和韩少陵没赶上,不然这顿饭怕是吃得没那么安生。话说回来,裴琰字子瑜,谢君衍这家伙字是什么?
还有韩少陵那个憨憨,该不会没有字吧?找个机会得问问……】
然而,她这口气显然松得太早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奔山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