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远在南境的黑云寨,主将大帐内的气氛冷凝。
韩啸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长子韩少云,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臂膀上还缠着干净绷带、脸色已恢复大半红润的次子韩少陵。
“说吧,”
韩啸声音沉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那‘酒精’,究竟从何而来?”
距离韩少陵带回那神奇液体并证明其卓着效果已过去一段时日,他身上那处原本颇为凶险的箭伤,
因得到了及时且彻底的“酒精”清洗消毒,并未出现军中常见的溃烂化脓之症,恢复速度远超预期,如今只剩下淡粉色的新疤。
韩少陵缩了缩脖子,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给他使眼色、让他实话实说的哥哥韩少云,硬着头皮,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父亲,不是……不是都说了嘛,是……是军中一个深藏不露的老医官,家传的秘方,儿子我……我偶然得知,费了好大劲才求来的……”
“放屁!”
韩啸猛地一拍身前坚实的木案,震得案上的茶盏哐当作响,
“老子把黑云寨所有军医,连同他们祖上三代都查了个底朝天!
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祖传秘方,能弄出这等神物?!这‘酒精’效果如此立竿见影,堪称疗伤圣品!
若我北境军中早有此物,这些年能少死多少好儿郎?!这等能活人无数、堪比神迹的东西,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军医能有的?
韩少陵,你再跟老子睁眼说瞎话,信不信我立刻请家法,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韩少云见状,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劝道:
“陵弟,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军中无数弟兄的性命,也关乎我黑云寨的安稳。
若此物来历不明,或其背后牵扯到某些我们不知的势力,福祸难料。到了此刻,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韩少陵见实在瞒不过去,也知道“酒精”之事关系重大,终于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像是斗败的公鸡,声音也低了下去:
“是……是青川县的沈宁玉,沈博士给的。她……她只是看我受伤,又心系军中受伤的弟兄,才给了我几瓶,说这叫‘酒精’,清洗伤口能防止化脓发烧,还千叮万嘱,说此物只能外用,千万不能内服。
别的……别的她也没多说什么。”
“沈宁玉?就是献上那亩产数千斤赤玉薯的小丫头?”
韩啸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恍然,但探究之色更浓。
“果然是她!我就觉着此女非同一般!她如何会有此等奇物?”
韩少陵老实摇头:
“儿子不知。她只说是消毒用的,叫‘酒精’,并未言及其他。”
他确实不知道酒精的来历和制法,沈宁玉当初给他的,就只有成品和用法说明。
韩啸沉吟不语,指节在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他目光再次落在韩少陵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了然的意味:
“你小子,倒是傻人有傻福,能得她另眼相看。看来,你对那沈宁玉,并非一时兴起,是认真的?”
韩少陵脸一红,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
“父亲!儿子……儿子是真觉得她好!聪慧、善良、有本事,跟京城里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矫揉造作的贵女全然不同!”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宁玉沉静时如秋水、狡黠时如小狐的模样,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连耳根都悄悄染上绯色。
韩少云在一旁看着弟弟这副情窦初开、欲盖弥彰的模样,忍不住轻笑摇头。
韩啸看着儿子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的样子,再联想到沈宁玉接连展现出的不凡——献薯活国,赠药治伤,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而她身边,似乎早已有了那位神秘莫测的谢公子,甚至可能还有裴琰那等青年才俊的影子……他心中念头飞快转动,权衡着利弊。
此女若能成为韩家的媳妇,于陵儿而言是良配,于韩家而言,或许亦是一场机缘。
只是这其中的竞争,恐怕……他挥了挥手,语气深沉,带着决断:
“行了,此事我已知晓。酒精之事,到此为止,对外绝不可再提与沈宁玉有半分关联,后续事宜,我自会亲自处理。至于你……”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因他前半句话而紧张、又因他此刻的停顿而瞬间亮起来的眼神,语气意味不明,
“自己的事,自己多用点心!别整天毛毛躁躁,只会舞刀弄枪,连个姑娘家都哄不好!别忘了,这世道,但凡出众些的女子身边,从来就不会只有一个男人围着转。”
韩少陵先是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下父亲的话,随即大喜过望!
父亲这话……非但没有反对,反而是默许甚至鼓励他去追求沈宁玉?!
“是!父亲!儿子明白了!儿子一定尽心尽力!”
他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如钟,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熊熊燃烧的斗志,只觉得身上那点旧伤早已微不足道,浑身充满了力量。
看着弟弟如同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冲出大帐的背影,韩少云这才转向父亲,语气带着些许疑问:
“父亲,您这是……”
韩啸端起亲兵重新奉上的热茶,吹了吹浮沫,眼中精光闪烁,如同老辣的猎人看到了值得投资的猎物:
“此女乃未经雕琢的璞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陵儿若能得其青睐,是他的造化,或许……也是我韩家的一份机缘。至于其他……”
他呷了口茶,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各凭本事吧!咱们韩家的儿郎,难道还争不过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