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块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玉佩,沈宁玉脚步略显急促地回到了别院,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缎的纹理,心绪仍未完全平复。
刚踏进院门,早已等候多时的林松和三哥沈石便迎了上来。
林松心思细腻,立刻察觉到女儿眉宇间一丝残留的异样,关切道:
“玉姐儿,裴大人突然寻你,可是公务上还有什么未尽的麻烦事?”
他声音温和,带着为人父的担忧。
沈石也凑近,黝黑的脸上满是紧张,拳头下意识地握紧:
“六妹,没事吧?是不是那帮当官的又刁难你了?跟三哥说!”
他心思单纯,只觉妹妹受了委屈。
沈宁玉看着家人真切的目光,心头一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脸上绽开一个尽可能轻松的笑容,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三爹,三哥,别担心。真的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交接,裴大人嘱咐了几句后续推广要注意的事儿。都处理完了。”
她迅速转移了话题,语气带着刻意渲染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迫不及待,
“您这边都准备好了吗?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能出发回青川了?我都等不及想尝尝娘做的烙饼了!在府城这些日子,就想家里那一口!”
林松见她不愿多谈,虽知其中必有隐情,但也不忍拂了女儿此刻强装出的欢欣,顺着她的话笑道:
“都收拾妥当了,就等你了。”
他目光扫过院内,略带询问,“谢公子呢?他可要与我们一同回去?”
沈宁玉正想开口,一旁的三哥沈石已经抢着说道:“谢大哥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处理点事儿,应该快回来了吧?
六妹,你说谢大哥会不会跟咱们一起回村啊?他要是回去了,肯定又能给咱带好多好吃的!”
沈宁玉被三哥这单纯的吃货思维逗得有些好笑,正想随口说“他忙他的”,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廊下阴影中的阿令却忽然开口,声音冰冷而笃定,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主子已处理完琐务,正在回来的路上。”
话音未落,院门外便传来了清晰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只见谢君衍牵着他那匹通体如墨、神骏非凡的爱驹“追月”走了进来。
然而,令人侧目的是,在“追月”身后,竟稳稳拉着一辆看起来极为宽敞、用料做工皆属上乘的马车。
那马车外观并不十分奢华,但线条流畅,细节处透着精工细作,尤其是车辕和轮毂,隐隐泛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与“追月”这匹千里神驹搭配在一起,显得既突兀又奇异地和谐。
【这家伙……不是回本家处理琐务吗?这才多久?而且……用‘追月’拉车?!我眼花了?】
沈宁玉看着那匹平日里高傲不羁、此刻却沉稳地套着车辕的黑色骏马,眼角微跳,心里涌起一股荒谬感。
谢君衍今日换了一身便于远行的靛青色箭袖锦袍,银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束起,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风流,多了几分清爽利落,却依旧难掩其绝世风姿。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锁定了沈宁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将她从头到脚迅速扫视一遍,确认她安然无恙,连发丝都未曾凌乱,
眼底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因过来路上见到裴七出现而带来的紧绷才悄然散去。
【裴七亲自来寻她……裴琰究竟与她说了什么?看她神色,虽极力掩饰,却仍带着几分未散的怔忡。】
谢君衍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春风和煦。
“谢大哥!你回来啦!”沈石高兴地招呼,“这马车真漂亮!”
谢君衍对着林松和沈石微微颔首,语气自然:“林举人,沈石兄弟,琐务已毕,我们可以出发了。”
他转向沈宁玉,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与纵容的弧度,
“玉儿归心似箭,我岂敢耽搁?路上奔波,有辆舒服些的车总是好的。
我另安排了一个稳妥的车夫,驾着你们来时那辆马车,载林举人和沈石兄弟。两辆车正好同行。”
沈宁玉忍不住吐槽:“你用‘追月’拉车?它没尥蹶子把你甩下来?”
她可是见识过这匹马有多傲娇。
谢君衍轻笑,伸手抚了抚“追月”的脖颈,那马儿竟乖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追月’通人性,知道是载你,听话得很。”
他这话说得自然,却让沈宁玉耳根微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林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谢君衍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这份细致周全体贴,远超寻常男子,既考虑到了玉姐儿的舒适,也顾及了他们父子,礼数周全。
他捋须笑道:
“有劳谢公子费心安排。如此甚好,我们父子便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说话。”
说着,便与沈石走向后面那辆由栗子拉着的马车,一名沉默干练的车夫已在那里等候。
阿令沉默地开始将部分行李安置到后面马车上,动作利落。
冷硬的脸上看似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抽搐。
【主子所谓的‘琐务’,便是动用了云州暗线,以最快速度调来了这辆特制的马车。
车壁内衬软垫,车窗嵌有机关,拉车的更是能日行千里的‘追月’。就为了沈姑娘路上能舒坦点,少受些颠簸。】
众人不再多言,迅速将行李安置妥当。
沈宁玉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云州别院,心中没有留恋,只有脱离樊笼般的轻快。
【云州府城,是非之地,再见!裴琰……望你前程似锦,各自安好。那块玉佩,已被她放在空间。】
她心绪翻腾片刻,利落地弯腰钻进了那辆宽敞坚固的马车。
车厢内部果然极为舒适,铺设着厚实柔软的垫子,小几上不仅备有茶具点心,甚至还有两本崭新的游记话本。
沈宁玉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进去,感受着身下良好的减震,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的疲惫与紧张全都呼出去。
谢君衍跟着坐了进来,自然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阿令无声地跃上前辕,与那名沉默寡言的车夫并肩而坐。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别院,融入街道,最终出了云州府城那巍峨的城门。
看着窗外逐渐后退、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的城墙垛口,沈宁玉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
【回家了!终于要回家了!】
她忍不住小声欢呼了一下,拿起小几上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心情更好了。
“回去就去山庄里窝着,晒太阳,看闲书,多爽啊!”她几乎是哼唧着说出了声。
谢君衍坐在对面,看着她这副卸下所有防备、如同回到安全巢穴的猫儿般慵懒惬意的模样,眼底深处漾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满足。
“好,都依你。”他声音低沉柔和,“想窝多久就窝多久。”
沈宁玉心情好,难得没有反驳他这带着宠溺意味的话,反而歪着头看他:
“你呢?回青川之后,有什么打算?不会又要玩失踪吧?”
谢君衍挑眉:“玉儿这是……怕我走了?”
沈宁玉被说中心事,有些恼,别开脸:
“谁怕了!爱走不走!”
谢君衍低低地笑了起来,车厢内回荡着他愉悦的笑声。
“不走。”
他收敛笑意,看着她,眼神认真,“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带着几分探究,语气状似随意,却暗藏锋芒:
“只是……方才见你从裴大人处回来,神色间似有异样。可是那位裴同知,除了公务之外,还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话?”
沈宁玉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锐利的视线,强自镇定地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道:
“能有什么为难的?就是……就是寻常的勉励之词罢了。你别瞎猜。”
谢君衍将她那一瞬间的慌乱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不点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么?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