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跟着衙役走向二堂花厅,心里还在复盘着刚才的“官身担保”事件,越想越觉得当时有点冲动。
【还是现代职场思维没完全转换过来啊,在这里,官身就是最大的护身符和枷锁,一句话说错可能万劫不复。
以后一定要更谨慎才行……不过,看当时的效果,好像镇住场子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已到了花厅门口。
花厅内布置清雅,裴琰与顾知舟已坐在桌旁,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显然是在等她。
“下官来迟,让大人久等了。”沈宁玉收敛心神,上前行礼。
“无妨,沈博士辛苦,坐吧。”
裴琰抬手示意,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一瞬,语气平和,
“先用膳,边吃边谈。”
三人安静地用着饭,食不言的规矩在此时显得格外适用,让沈宁玉得以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饭后,撤下碗筷,换上清茶。
裴琰这才切入正题,神色依旧沉稳:
“沈博士,今日讲解颇为成功,各县官员与村长皆已领会要点。接下来三日实操指导,还需你多费心。”
“下官分内之事。”沈宁玉应道。
“然,推广之事,关键在于落实。”
裴琰指尖轻点桌面,眸光深邃,
“仅靠府城官田示范与三日学习,恐有不足。各地土质、水源、气候乃至吏治民风皆有差异,需得实地勘察,方能因地制宜,确保成效。”
沈宁玉心中了然,这是要开始出差巡查了。她点点头:
“大人所言极是。”
裴琰看着她,继续道:
“本官已初步拟定行程,三日后,待此间实操结束,我们便动身,先行前往云州府下辖的安澜、平溪两县。
此二县位于云州中部,情状颇具代表性。沈博士意下如何?”
【安澜、平溪?听起来倒是水土不错的名字,希望实际情况别太差。反正都得去,早点晚点都一样。】
沈宁玉心里想着,面上恭敬回答:
“下官听从大人安排。”
“好。”
裴琰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干脆很满意,
“此行或有劳顿,沈博士可先行准备。一应所需,皆可列出清单,交由府衙备办。”
“是,多谢大人。”
正事谈完,气氛稍缓。
顾知舟摇着扇子,笑眯眯地插话:
“沈博士今日风采,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那藤蔓扦插之法,堪称神来之笔,大大缓解了种薯不足的燃眉之急啊。”
沈宁玉谦虚道:“顾先生过奖了,不过是前人经验,下官侥幸成功而已。”
“非也非也,”
顾知舟摇头,“能想到并敢于实践,便是大才。裴大人慧眼识珠,当初力排众议荐你为农事顾问,如今看来,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他这话看似夸沈宁玉,实则也捧了裴琰。
裴琰端起茶杯,神色不变,只淡淡道:
“沈博士之才,有目共睹。”
沈宁玉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忙端起茶杯掩饰。
又闲聊了几句,沈宁玉便起身告辞。
走出府衙,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暖橙色。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比种了一天田还累。
阿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回别院吗?沈姑娘。”
阿令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沈宁玉点点头,揉了揉饿得有些发瘪的肚子:
“嗯,回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府衙的饭菜虽然精致,但她心里装着事,并没吃多少。
回到别院,刚踏进院门,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就扑面而来。
只见院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旁边还放着一碟她上次提过觉得不错的云州特色糕点“云片糕”。
谢君衍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卷书,见她回来,放下书卷,抬眸笑道:
“回来了?灶上温着粥,想着你这个时辰也该饿了。”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已是多年夫妻。
沈宁玉看着那桌显然花了不少心思的饭菜,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烦躁,心中还生起了一丝感动。
【这家伙……虽然麻烦,但有时候确实挺会照顾人的。这算不算糖衣炮弹的最高境界?】
她没说什么,默默走到桌边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
粥熬得软糯香甜,温度也恰到好处。
“今天还顺利?”
谢君衍看着她低头喝粥的样子,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还行。”
沈宁玉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多谈公事,尤其是涉及她差点“官身不保”的细节。
谢君衍也不追问,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清爽的凉拌菜心:
“尝尝这个,解腻。”
沈宁玉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夹起来吃了。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沈宁玉细细的咀嚼声。
气氛有种诡异的……和谐?
阿令早已不知隐到何处去了。
吃完饭,沈宁玉满足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谢君衍准备的这顿夜宵,比府衙的公务餐合她胃口多了。
“三日后,我要随裴大人去安澜、平溪两县巡查。”
她擦了擦嘴,像是通知,又像是解释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谢君衍闻言,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道:
“正好,我在云州府的事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安澜县风景不错,其境内的‘翠微山’颇有盛名,我陪你去走走。”
沈宁玉:“……我是去办公务,不是去游山玩水。”
“我知道。”
谢君衍从善如流,“为夫可以充当你的护卫,顺便……帮你看看当地的水土是否适宜种植你那‘赤玉薯’。
毕竟,医毒不分家,对草木之物,我也略懂一二。”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沈宁玉。
谢君衍作为圣医谷主,对植物药材的特性肯定极为了解,有他把关,或许能更快判断出当地是否适合推广红薯。
【好像……有点道理?】
但她嘴上还是不肯松口:“随你。不过别打扰我办公务。”
谢君衍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自然,娘子放心。”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穿着济世堂服饰的伙计匆匆而来,在院门外对阿令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阿令转身走进院子,对谢君衍低声道:
“主子,济世堂那边收到消息,南境黑云寨方向,三日前有一股南蛮斥候绕过主防线,潜入我境,劫掠了边境的一个小村落,韩少将军带兵追击,途中遇伏……”
沈宁玉的心猛地一提!韩少陵遇伏?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君衍,心中瞬间升起一丝疑惑——济世堂不是药铺吗?
怎么连边境军情消息都如此灵通?而且这么快就送到了谢君衍这里?
谢君衍神色不变,只淡淡问道:“人怎么样?”
阿令继续道:“韩少将军左臂中了一箭,箭上有毒,但已被随军大夫控制住,无性命之忧。
其麾下亲兵伤亡数人。那股南蛮斥候已被击溃,斩首十余级。”
听到韩少陵没有生命危险,沈宁玉悄悄松了口气,但眉头还是微微蹙起,带着明显的担忧。
毕竟相识一场,而且边境冲突加剧,总归不是好事。
谢君衍将她那一闪而过的担忧神色尽收眼底,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随即又恢复如常,语气听不出喜怒:
“知道了。备些上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丸,以济世堂的名义,送去黑云寨。”
“是。”阿令领命而去。
沈宁玉忍不住开口,带着试探:“济世堂……消息很灵通啊?连边境军方的事情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君衍转眸看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济世堂遍布各州府,与各地驻军或多或少都有些药材往来。
南境局势紧张,药材需求与伤情消息自然传得快些。怎么,玉儿很关心韩少将军?”
最后一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意和探究。
沈宁玉被他反问得一噎,立刻撇清:
“毕竟相识,而且边境不稳,对我们推广红薯也不是好事。”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追问,“箭上是什么毒?严重吗?”
谢君衍看着她故作镇定却难掩关切的样子,心中那股微妙的酸意更浓了些,但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
“‘瘴叶毒’而已,南境常见的毒物,不算棘手,只是清除余毒需要些时日,受些罪是免不了的。”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沈宁玉脸上,带着点不容错辨的提醒,
“倒是你,接下来要去的那两个县,虽不在边境,但也需多加小心。南蛮斥候能绕到后方,难保没有其他宵小浑水摸鱼。”
沈宁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对韩少陵的担忧似乎有些过于明显,惹得这醋坛子又不高兴了。
她点点头,移开视线:“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她站起身:“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好梦,玉儿。”
谢君衍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眸光微闪,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心中已开始盘算着如何借济世堂的渠道,再多了解一些南境的动向,以及……如何确保身边这小娘子此行万无一失。
同时,韩少陵受伤的消息,也让他对云州乃至南境的暗流,有了更深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