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梧桐里小院。
沈宁玉刚将新写好的几页话本稿子收好,准备稍后送去墨香斋,就听得院墙外原本惯有的宁静被一阵阵逐渐放大的嘈杂人声打破。
起初只是零星几句模糊的议论,很快便汇成了嗡嗡的声浪,脚步声也密集起来,似乎有不少人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嗯?”
沈宁玉停下笔,侧耳倾听。
这一片区域住的多是些读书人或小吏家眷,平日里最是清静,怎会突然如此喧闹?
五哥沈书也从他屋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同样的好奇:
“六妹,外头咋了?好像很热闹?”
沈宁玉走到院门后,并未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只见巷子里,三三两两身着儒衫,学子模样的人,正步履匆匆地经过,脸上带着或兴奋、或凝重、或看热闹的神情,议论声清晰地传入门内:
“快些快些!松溪书院的人已经到了官学门口了!”
“好大的阵仗!听说来了十几号人,个个看着都不简单!”
“领头的那个周世宏周秀才,听说眼睛都快长到头顶去了!”
“说是‘以文会友’,呸,我看就是来找茬的!官学可别输了阵势!”
松溪书院?
踢馆?
沈宁玉心中一动。
她记得三爹林松提过,青川县在现任县令裴琰大力兴办官学之前,最有名的便是这家老牌的松溪书院,底蕴颇深,向来有些瞧不上速成的官学。
两家明里暗里较劲不是一天两天了。
【原来是学术pK?古代版高校辩论赛?】
沈宁玉现代人的吃瓜灵魂微微躁动。
但更主要的是,三爹林松就在官学“举业班”进修!
她立刻担心起来。
“五哥,”
沈宁玉回头对沈书道,
“走,我们去官学那边看看,三爹可能在那边。记住,只看热闹,别出声,跟紧我。”
“哎!”
沈书立刻点头。
兄妹二人锁好院门,汇入人流,朝着官学走去。
越靠近官学,人越多。
官学大门前的空地上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被维持秩序的衙役和官学杂役勉强隔出一片区域。
空地中央,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对峙着,气氛紧张。
沈宁玉挤到人群稍前的位置,目光首先投向自家三爹林松。
只见他站在官学队伍的前列,眉头微蹙,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透露着他此刻的严肃和压力。
他身边是几位同样神色凝重的同窗。
而他们的对手,松溪书院一行人,则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约莫十余人,统一的深青色襕衫用料明显更讲究,袖口和领口绣着精致的松纹,透着老牌书院的家底和规矩。
为首之人是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面容白净,下颌微抬,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慢条斯理地摇着一柄绘着墨竹的折扇,仿佛不是来比试,而是来踏青赏玩的。
想必这就是众人议论的周世宏。
他身后跟着的学子,也大多神情倨傲,眼神挑剔地打量着官学这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讥诮,仿佛高人一等。
沈宁玉还注意到,官学这边的人群里,竟然还有几位女子!
虽然人数寥寥,只有三四位,但她们同样穿着学子青衫,站在男子之中,神色坦然,眼神专注地望着场中,并无半分怯懦之色。
这让沈宁玉微微惊讶之余,又有些感慨:
【原来官学里真的有女子在求学,而且看起来气度不凡。】
此时,那周世宏“唰”地一声合上折扇,用扇骨轻轻敲击掌心,拉长了语调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腔调:
“顾先生,久闻官学在裴县令治下,蓬勃新生,人才济济。
今日周某携松溪书院同仁特来拜访,实乃慕名而来,欲以文会友,切磋琢磨,共进学问。还望官学诸位同仁——不吝赐教。”
他话语看似客气,但那“新生”、“赐教”等词,在他口中却透着一股浓浓的优越感和挑衅意味。
顾知舟先生站在官学最前方,捻须微笑,神色如常:
“周秀才客气了。学术交流,取长补短,本是好事。却不知松溪书院欲如何‘切磋’?”
周世宏轻笑一声,用折扇指向身后两人抬上来的一块蒙着红布的木牌:
“简单。我松溪书院近日偶得三道前人难题,苦思不得其解,心下怅然。
想着官学既有裴大人鼎力支持,必有高才,特来请教。
若官学能解,我松溪书院自当佩服,并奉上薄礼;若一时难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官学众人,嘴角勾起:
“也无妨,只当是双方一次有益的探讨罢了。毕竟,学问之道,无穷尽也。”
话虽如此,那语气里的奚落却谁都听得出来。
官学这边学子们脸上纷纷露出怒色,这简直是赤裸裸的上门打脸!
红布掀开,木板上赫然写着三道题: 第一题,术算题: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第二题,巧智题:“十二珠辨伪”:十二枚外观相同的珍珠,一枚伪珠重量异常,只用天平称三次,找出伪珠并确定其轻重。
第三题,对联题:上联:“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这三题一出,现场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不少学子顿时皱紧眉头苦苦思索,连顾知舟先生也抚须沉吟不语。
周世宏见状,脸上得意之色更浓,摇扇的速度都轻快了几分。
他身后的松溪学子们更是发出低低的嗤笑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官学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
沈宁玉在下面看着,也替三爹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