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命案发生而被紧急封闭的空荡玉泉庄像块墨玉沉入湖底。
宾客散尽的湖心岛残留着香烛与百合混合浊气,此刻正被穿堂风绞碎成细屑,粘在赵天宇盘发间未卸净的发胶上。
踏浪?
状态缄默的女人蹲在湖岸碎石滩,指尖摩挲一块异常光滑鹅卵石——是艾柏武操纵潮汐时替身『踏浪』留下的能量残痕。
自说自话:没在工作时间以外发动能力,这一份嫌疑可以排除了。
害…不能就这么傻乎乎的走了。
另一边,刚折返回来的蓝悦欣蹲在玉泉庄锅炉房通风管后侧,印有骁龙组log战术风衣已经换成保洁员的灰布衫。
魂警小姐,这又闹哪出啊?就不能让女警来穿吗?
笨蛋,她们都太矮了,穿上去哪像我了?你,就勉强达标吧,刚有一米八对吧。那行,我也懒得再去物色别人。
三分钟前,她将骁龙组徽章别在内勤警员领口,目送对方穿着骁龙组特有制服钻进警车留下一串尾烟,摸出张纸条展开,这是用防水笔标注的庄园平面图——今晨用两笼羊肉煎包从园丁嘴里换来的。
此时,蓝悦欣的潜伏与跟踪也得到了回应,看到邹家管家指挥工人往皮卡上装裱框锦旗残骸。
这些要送去凤县庙里供奉。
管家掸着袖口香灰:少爷说沾了晦气。
对话只听到这里,因为他们驱车离开了玉泉庄,而某位气度不凡的大块头女保洁员则是贴着墙根闪进西跨院,书房在三楼东南角,而楼下铁门紧锁着。
真不自觉…一点都不配合调查,一看就有鬼!
吐槽一下,仰头数数雕花窗棂的间距,发力蹬墙,跳起攀住排水管铆钉翻上露台,顺势甩身,落在书房外的阳台。
百叶窗缝隙里漏出檀香灰气味,混着某种皮革焦糊的余韵,阳光把书房雕花门上的铜锁照得发亮…
书房弥漫宣纸受潮酸味,蓝悦欣以鞋尖拨开满地灰烬,烧剩锦旗金线在手机冷光下像蜈蚣脚抽搐。
真不是个东西!这样对待自己老爹生前光辉的见证!
暗暗叫骂,忽然蹲下,伸手从博古架底层勾出本裹着《陕西民俗大全》封皮的账册,内页夹着张泛黄的钼矿运输单——2010年9月17日,二十吨钼精矿从凤县运往宝鸡海关,收货方却是陇县福利院。
轻跺下右脚,波纹顺着向下力道播散地面,在附近展开二十平米的检测领域,波纹流淌,就好似在该范围内所有木具上渡了一层金箔,还泛起晚霞残阳照射海面的水波。
稍微有点比耗子大的活物动一下,就能通过波纹共振反应来感觉出并做出选择,就这样,确认周围没有怀疑中的潜藏者,就蹑手蹑脚检查起书桌…
不对,抬起头来,看到个能象征邹明德本人形象的装饰物,那东西本应该和锦旗一同被摧毁,但不知为何得以保留,也许那是邹临清心中仅存的良知?
“保洁员”食指抚过写着「大爱无疆」水墨挂画的卷云纹镶边,挂画在左下角有一串小篆字体署名,
意为邹杰瑞,正是邹家二少爷,随后在右下角后边摸到硬物,是支微型摄像头闪着幽蓝冷光,线路顺墙缝钻进黄花梨笔筒。
老爷子生前在监视自己儿子?
蓝悦欣扯出缠绕着发丝的存储卡,甩甩手腕:看来天劫教会那套父权即原罪的歪理,早就在这家人心里种刺了。
调出的监控画面显示:
2012年7月23日21:47,邹明德撕碎股权转让书,指儿子鼻尖骂:把太白山矿脉卖给境外组织?你当那些新人类真会把进化药剂分给你吗?别想了,咱们邹家向来都是凭着自己本事光明正大赚钱,怎么能去贪图那些牛鬼蛇神的东西!
待蓝悦欣转身从书房阳台翻身一跃而下落在草地时,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个两手空空的西装男人身影,一看到她就深深鞠躬,使得悦欣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邹杰瑞?
感谢警官为鄙人父亲谋求公道…
此时赵天宇坐在柳树下整理资料,总结了秦柳敢遇害时闺房的异常,
虽然站在外面还被堵在人群中,但凭借替身放出体外的共享视野,还是看的清楚更近的细节,
比如,血渍,当时就推断出秦柳敢在被杀之前进行过反抗,导致一些鲜血溅射在房间墙壁以及那扇被堵住的门把手上,带有余温,是新鲜的,没来得及凝结多少。
只是,那血就真的是秦柳敢的吗?赵天宇拿起手机,等待的线索这就来了,回想起秦柳敢被众人发现已遇害的那一刻…
那时候依靠替身在众目睽睽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收集了些血液样本,待邹临清发出逐客令后赵天宇就顺势把血液样本带到医院进行检测,即使只有两毫升,那也够用了,而今天上午重返玉泉庄之前检测结果刚好出来,
而刚刚,医生把简短报告通过手机发送给赵天宇。
虽然这点时间还不足以得知dNA片段归属,但通过糖化血红蛋白检测得出了重要信息!血迹不是秦柳敢留下的!
报告显示死者生前糖化血红蛋白(hbA1c)水平显着升高(≥6.5%),符合糖尿病诊断标准;
结合dNA甲基化年龄模型,推断其生理年龄介于35至43岁之间。
而秦柳敢呢?也就21岁,人们提起她时,总先想起那对清水般的眼睛。
不是潭,不是湖,是晨光里将散未散的薄雾凝在琉璃上,偏生让人想起初绽的山茶。新烫波浪发梢垂在颈窝,倒比从前盘发时更显出一段天然风致,仿佛巴黎顶级沙龙里突然走出个林间的精灵。
最妙是那对梨涡,只在真正欢愉时浮现,像藏在白纱后的两粒珍珠,见过的人总要添一句:倒是比婚礼那天钻冕更亮些。
就这么一个生活优越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怎可能会有这样带有老病的血液?
除此之外,还有个疑点正在被赵天宇思考,使她更加确信秦柳敢并没有遇害,根据再次回到现场拍摄的照片来看,秦柳敢闺房中,那门上只有对外那一面有血迹,朝房间内那一面却没有血迹,
知道秦小姐房间的门是朝内开的,那这些血迹证明了秦柳敢被杀害时房门是打开的。
怎么说,房门应该是柳敢死后才关上的,那么被害者既然已经死了再用柜子堵门就没有必要了,
再用柜子去堵门动机是什么?这是个破绽。
这个大衣柜的意义不在阻拦,柜子虽然沉重但多来几个人合力就能挪开,用这种方法阻止进入毫无意义,这个柜子的作用,是在制造目击者以及拖延时间。
回想事发当天,邹少爷与众人一起回到湖心岛后立即派一个小女仆去通知恋人,那为什么是叫她去呢,可能是出于信任,出于对她的熟悉。
根据一些浅层身份调查,赵天宇知道那名名叫唐嫣的女仆虽然年仅19岁,但已经服侍了邹临清两年半,外表柔弱清纯,不到一米六的身姿很是可爱,由此获得了邹临清不少欢心,不过也由此萌生其他破绽。
因为当她上楼发现秦柳敢房间门被堵时是做不了什么的,身材瘦小的唐嫣无法挪动那个柜子,别说她,
那种规格的柜子换成健身房可以硬拉160公斤的壮汉,也难以短时间内单独搬开,所以唐嫣发出呼喊声吸引众人赶到才将它挪开。
难免让赵天宇怀疑这是不是邹临清刻意为之?
毕竟唐嫣搬不动衣柜才会立即叫楼下的其他宾客去搭把手,这是巧妙合理的安排。
俯瞰全局,这整个事件就如一排联动咬合的齿轮,
事件中每个细节,每个看起来理所当然的安排都是齿轮的一部分,时间、地点、以及受害者都是其中的推动力...
推理出以上信息后,赵天宇不得确认,凶手其实就是被害者!
正如之前所说,这个案件中最重要、也最不能出插错的,其实是被害人秦柳敢...
被害者即凶手,类似结果,林羲尊也调查过,并击杀了无主的替身。
但这次不同的是,被害者是自我假死,而无意识以亡语替身『黑咒灵歌』杀害无辜路人的高文杰则是被别人害出真死,觉醒替身后才以残存执念驱动替身为他寻找未知的仇敌。
思索着,赵天宇沿着偏厅回廊缓行,回想起,这对面是之前邹临清以正在维修为由,
禁止宾客踏足的区域,指尖掠过漆面剥落的雕花栏杆——吊唁人群踩踏过的地板上,此刻只余几枚零落鞋印,尺寸纤巧,前掌着力处有细纹。
走到了距离通湖小道最近的湖外建筑,今早已经有警察搜查过,但是赵天宇觉得不够全面,停在通往地窖的榆木门前,
锁孔边缘的刮痕尚新,铜芯泛着哑光,与庄园其他古旧门锁的氧化层形成微妙色差,『东风破』能力发动,门缝里被清风推出的冷气带有防腐草药味,
在焚风刺激下透出几分茉莉香水——追悼会当日,秦柳敢耳后曾闪过同样甜腻的尾调。
关于这次的重度嫌疑者,秦小姐在事发当天晚餐之前身体不适,并且选择留在岛上休息,那位玉泉庄最大权力者才能达成犯罪计划。
而这些都是完全不可控的因素...
这是巧合吗?
如果在没推理出作案过程及凶手之前这确实是巧合,而在发现秦柳敢死后,除了赵天宇与一众旁观者之外,
第一时间赶来控制现场的人都是受邹临清命令的保镖,等当不受邹家管辖的当地警方介入时,“尸体”已被处理了。
真相就在前面…
赵天宇贴着彩绘壁板移动,进入地窖后,在某个被踩塌的缺口处,撒下荧光粉,黑暗中显露出半枚38码鞋印——邹临清入院病历上登记的尺码。
作案过程和之前推理相同,只是少爷回湖心岛不是为了杀恋人,而是为了布置秦柳敢假死场景。
柜子堵门的作用除了制造目击者和误导调查方向外,还有个作用就是阻止他人提前看到案发现场。
看来,这整个事件其实是这公婆共同导演,并没有死! 少爷冲进房间时,咱们马上则被带回客厅,并没有人查看过所谓死者。
赵天宇把消息顺势通过手机发送给了蓝悦欣,对方没有马上回复,不知道正在干什么。
午后日光斜穿过玉泉庄西侧的葡萄架,一名高大“保洁员”坐在藤编躺椅上,手臂垂落,指尖离地面三寸,一部静音状态的手机正在草丛里规律闪烁——“东北宇姐”的第三通未接来电。
邹杰瑞的白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正往冰镇杨梅酒里又添了勺蜂蜜。
倒酒动作很稳,壶嘴悬停时,浓香酒液在杯口拉出细丝般的粘稠弧线。
蓝警官酒量比传闻差些啊。
他笑着将酒杯推近。
悦欣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阴影,呼吸匀长,口袋本该别着今晨从书房带出的针孔摄像头,此刻却空荡荡。
对不住了警官,他毕竟是我的兄弟…
邹杰瑞颤颤巍巍从裤裆里摸出一把密封针管,因为在这之前他料到蓝悦欣会对他进行了一番不够彻底的搜身,实际上也猜对了,但也没完全猜对。
当他准备用这根装载未知液体的针管对着蓝悦欣后颈扎下时,一条他无法肉眼看到的巨力触腕扼住其手腕,骨折声与剧痛感席卷全身,邹杰瑞只得瞪大眼睛看着这位本应该失去意识的“保洁员”。
罪加一等哦…还有,针管放内裤里,真不怕把你那根黄瓜扎穿?
三米外的石灯笼后,半杯泼洒的梅酒正顺着石缝渗入泥土,蚂蚁群躁动起来,身体轮廓被镀了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