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五十分。
林墨站在宿舍的盥洗室里，用冷水洗了把脸。镜中的少年眼睛有些发红——连续六个小时的高强度符文演算，即使有第二世的经验，也让人精疲力尽。
但他不能休息。
【生理监测显示：心率偏高，肾上腺素水平上升百分之三十。宿主，你紧张了。】小光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换做是你，刚被告知自己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还被顶级执法机构盯上，你会不紧张？”林墨擦干脸，低声回应。
【本系统没有肾上腺素分泌功能。不过从逻辑分析，你现在的处境确实……挺刺激的。】
刺激。这个词用得真妙。
林墨换上一身深灰色的训练服——这是学院发放的标准款式，不起眼，但行动方便。他将楚云给的那张黑色权限卡插进特制的内衬口袋，又在腰间挂上一个普通的工具包，里面装着几件基础魂导器维修工具。
一切看起来，就像一个学员晚上去实验室加班的普通装扮。
九点五十五分，他推开宿舍门。
走廊的灯光调暗了，大部分学员已经休息。林墨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解析视界全开，视野中浮现出沿途所有的监控符文节点——十七个固定点，三个移动点。
审判团没有撤走监视，反而加强了。
林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在经过一个监控点时，“不小心”踢到了墙角，低声抱怨了一句“这灯也太暗了”，然后揉着脚踝一瘸一拐地继续走。
表演需要细节，而细节需要自然。
十点整，他准时站在魂导系主楼前。整栋建筑只有零星几个窗户还亮着灯，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夜风吹过，带起一阵凉意。
林墨没有走正门。
他绕到建筑侧面，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维修通道门。按照楚云的指示，他将黑色权限卡贴在门锁旁一块光滑的金属板上。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但解析视界显示，金属板内部有复杂的魂力回路被激活。大约三秒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向内弹开一道缝隙。
林墨闪身而入，门在身后自动关闭。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墙壁由某种深灰色金属构成，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这些符文在解析视界下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构成一个立体的防御阵列——足以抵挡魂圣级别的攻击。
楼梯很深。
林墨默数着台阶：五十级、一百级、一百五十级……当他数到第二百三十七级时，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没有任何把手、没有任何标识、光滑如镜的黑色金属门。
他将权限卡按在门中央。
这一次，有反应了。
以权限卡为中心，门面上浮现出复杂的银色纹路。那些纹路迅速蔓延，转眼间覆盖了整个门面，组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六芒星阵。
【检测到七级加密符文阵列。是否需要破解方案？】小光的声音响起。
“不用。”林墨摇头，“这是身份验证的一部分。”
果然，六芒星阵旋转三圈后，一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请陈述代号。”
“墨鸦。”林墨平静地说。
“验证声纹……通过。请出示通行凭证。”
林墨将权限卡举到面前。一道微光从门上方射下，扫过卡片。
“凭证验证……通过。请进行魂力共振。”
林墨将手掌贴在门上，调动魂力，按照楚云教的方法，让魂力以特定频率振动。这是一种极其精密的操作，魂力波动的误差不能超过千分之三。
一秒、两秒、三秒……
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那些银色纹路开始向内收缩，最终汇聚成一点，消失不见。
然后，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林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目测至少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天花板高约十米，镶嵌着无数发光符文，提供着如同白昼般明亮却柔和的照明。
空间被划分成数个区域：
左侧是实验区，排列着二十余个独立的工作台，每个工作台上都摆放着精密的魂导器设备和符文刻印工具。几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正在忙碌，他们戴着面罩，看不清面容。
右侧是资料区，数十排金属书架整齐排列，上面堆满了卷宗、图纸和古籍。一个自动检索平台悬浮在空中，正在按照某个指令整理资料。
正中央，则是一个圆形的会议区。八张座椅呈环形排列，围绕着一个全息投影平台。此刻平台上正显示着一幅复杂的能量流动图。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入口的那面墙。
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不是斗罗大陆的地图，而是一幅星图。无数光点在天幕般的背景上闪烁，构成林墨从未见过的星座。星图下方，一行银色小字：
“我们仰望星空，因为答案在那里。”
“被震撼到了？”
楚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穿着深蓝色的研究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朝这边走来。
“有点。”林墨诚实地点头，“比我想象的……大得多。”
“这只是第七层的前厅。”楚云走到他身边，“深塔一共九层，每向下一层，保密等级和研究的危险程度就提升一级。这里是入口，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领着林墨走向实验区：“跟我来，先给你做正式的身份录入。”
两人穿过工作台之间的通道。那些白袍研究员没有抬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但解析视界显示，至少有四道隐晦的目光在林墨身上停留过。
楚云在一台银白色的魂导器前停下。这台设备很像一个立式扫描仪，但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符文回路。
“站进去。”楚云说，“这是深塔的‘烙印仪’。它会采集你的魂力特征、精神力波动、生命体征等三十六项数据，生成你的专属身份烙印。从此以后，这个烙印就是你在深塔内唯一的身份证明。”
林墨走进扫描区域。
仪器启动时没有声音，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魂力场将自己包裹。视野中浮现出无数流动的数据流——魂力纯度、精神力强度、细胞活性、基因序列……
【正在建立个人档案……】
【魂力等级：二十三级大魂师（隐藏等级：三十一级）】
【精神力评级：A+（异常，建议复查）】
【符文亲和度：98.7%（破纪录）】
【能量操控精度：0.003标准单位（破纪录）】
楚云看着显示屏上滚动的数据，眼睛微微眯起。
“精神力A+。”他低声说，“林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
“深塔成立三百年，进行过精神力测试的成员共计四千七百二十一人。评级达到A+的，只有九个。”楚云看向他，“而那九个人，后来都成了深塔的‘首席研究员’——每一层的最高负责人。”
林墨沉默。
“还有这个能量操控精度。”楚云指着另一个数据，“0.003标准单位……理论上的极限是0.001，但那需要封号斗罗级别的控制力。你一个大魂师，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很危险。
但林墨早有准备。
“我不知道。”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就是……能做到。从小就是这样。楚老师，这和我的那些‘梦’有关吗？”
把问题抛回给“未知”，是最安全的答案。
楚云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摇了摇头。
“也许吧。”他不再追问，“数据采集完成。现在，凝聚魂力于右手食指。”
林墨照做。
烙印仪射出一道纤细的红光，准确命中他的指尖。一瞬间的刺痛感传来，但很快消失。再看时，食指指尖上多了一个极小的银色印记——一座微缩的塔形图案。
“深塔烙印。”楚云解释道，“平时处于隐形状态，只有用特定魂力激活才会显现。它不仅是身份证明，还是一个简易的通讯器和定位器——当然，只有我或者更高级别的权限才能主动联系你。”
林墨感受着指尖残留的微热：“如果……我想联系您呢？”
“用这个。”楚云递过来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石板，“深塔内部通讯器。注入魂力，默念我的代号，就能建立单向联系。我会在安全的时候回复你。记住，不要在学院里使用，审判团有魂力通讯监控网。”
林墨将石板收好。
“现在，来说说你的第一个任务。”楚云的表情严肃起来，“跟我来会议室。”
两人在圆形会议区坐下。楚云在全息平台上操作了几下，调出几份文件。
“这是王铎泄密事件的完整档案。”楚云说，“你看第三页。”
林墨看向投影。第三页是一份物资清单，记录着过去一年里，第七层申请的所有特殊材料。其中二十三项被标红。
“这些标红的材料，申请理由是‘常规实验损耗’。”楚云的声音很冷，“但实际上，它们都被用于一个未经批准的研究——‘魂力属性转化实验’。”
“属性转化？”
“是的。”楚云调出另一份图纸，“王铎在研究如何将普通魂力转化为特定属性，比如火、冰、雷……甚至包括一些罕见的变异属性。”
图纸上展示着一个复杂的魂导器结构。林墨只看了一眼，解析视界就自动开始分析。三秒后，他的脸色变了。
“这个结构……它在抽取生命能量作为转化媒介。”
“你看出来了？”楚云有些惊讶，“没错。王铎的实验需要‘活体能量源’——他偷猎了至少十七只百年魂兽，用它们的生命力作为燃料，尝试属性转化。”
林墨感到一阵恶心。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楚云又调出一份报告，“看这个——实验日志第七十二次记录。”
林墨阅读着屏幕上的文字。越看，心越沉。
“他成功了？”林墨的声音有些干涩。
“成功了一部分。”楚云关闭投影，“他确实转化出了纯净的火属性魂力。但代价是……三只五百年魂兽的全部生命力，以及一名实验助手的精神崩溃。”
房间里安静下来。
“王铎偷走的‘魂力本源’档案，理论上可以解释魂力的来源。”楚云缓缓说道，“但如果将那份档案，和他这个属性转化实验结合起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就有可能推导出一种技术——‘人工制造特定属性魂师’的技术。想想看，如果某个势力掌握了这种技术，他们可以批量生产最适合某种魂导器、或者某种战术体系的魂师军队。”
林墨的后背渗出冷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泄密了。这是足以改变大陆势力格局的武器级技术。
“王铎背后是谁？”林墨问。
“不知道。”楚云摇头，“深塔的追踪术士尝试过反向追查，但所有线索都在边境线上断了。对方很专业，用了至少三层跳板。”
他看向林墨：“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助我分析王铎留下的所有实验数据。我们要在他背后的势力破解那份档案之前，搞清楚两件事：第一，他的实验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第二，他可能将资料传给了谁。”
“我该怎么做？”
“从现在起，你每周有三天晚上来这里。”楚云站起身，走向资料区，“我会给你开放第七层资料库的二级权限，你可以查阅大部分非核心研究资料。你的工作是，从王铎过去五年的所有研究记录中，找出可能的隐藏信息。”
他停在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日志：“这是王铎的实验日志副本。你的第一个目标，是找出所有看似‘失败’、但数据异常规整的实验记录。”
林墨接过日志，入手沉重。
“为什么是规整的失败记录？”
“因为真正的失败，数据是混乱的。”楚云说，“但如果有人想隐藏成功的实验，他们会故意制造‘规整的失败’——数据看起来像是没成功，但所有参数都精确得可疑。王铎很谨慎，他一定会这么做。”
林墨翻开日志。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千次实验的详细数据。
这需要海量的计算和分析。
【需要本系统协助吗？】小光适时出声。
“需要。”林墨在心中回应，“建立数据分析模型，以‘参数异常规整度’和‘失败原因趋同性’为筛选标准，进行第一轮筛选。”
【任务已接收。预计完成时间：十二小时。】
楚云看着林墨专注的神情，点了点头。
“今晚你先熟悉环境。那边有休息区，可以过夜。记住，早上六点之前必须离开，深塔的日常清洁和安保巡查六点开始。”
“明白。”
楚云转身准备离开，但又停下。
“还有一件事。”他背对着林墨说，“苏琳今天下午提交了调岗申请——从我的助理，调往深塔第三层‘魂兽生态研究部’。”
林墨抬起头。
“她给出的理由是‘对魂兽研究更感兴趣’。”楚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调岗时间是下周一，也就是王铎事件发生后的第四天。很巧，不是吗？”
“您怀疑她？”
“我怀疑所有人。”楚云终于转过身，目光深邃，“包括你。但怀疑不是结论，证据才是。在你查王铎的日志时，也留意一下和苏琳有关的部分——过去三年，她有十七次协助过王铎的实验。”
他走向出口：“记住，在深塔，信任是奢侈品。不要轻易给，也不要轻易要。”
门开了又关。
地下空间里只剩下林墨一个人，还有那些在实验区里沉默工作的白袍研究员。
他抱着王铎的实验日志，走向休息区。
那里有简单的床铺、书桌，还有一台可以连接资料库的查询终端。林墨将日志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开始工作。
他走到那面星图墙前，仰头看着那片虚假的星空。
“我们仰望星空，因为答案在那里。”
但林墨知道，答案可能不在星空里。
他想起第二世，想起那个魂兽几乎绝迹的世界，想起那些为了争夺仅存魂环而爆发的战争。如果那时候有人工魂环技术，如果魂师不需要猎杀魂兽就能晋升……
很多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而现在，他有了机会。
深塔的研究，王铎的实验，甚至那份“魂力本源”档案——所有这些，都可能成为拼图的一部分。拼出一张通往“人造魂环”的路线图。
但前提是，他必须活下来，必须在审判团、深塔内鬼、以及未知势力的夹缝中，找到一条路。
林墨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星图。
星光在他的指尖流动，冰凉而虚幻。
“小光。”
【在呢，宿主。】
“记录新目标：在完成楚云任务的同时，秘密收集所有与‘魂力固化’、‘能量形态稳定’、‘生命能量模拟’相关的研究资料。建立独立分析线程，项目代号……‘方舟’。”
【收到。项目“方舟”已建立。目标：人造魂环技术基础理论收集。】
林墨收回手，走向书桌。
他翻开王铎的实验日志，解析视界全开，与小光的数据分析同步进行。视野中，无数数据流开始滚动、分类、标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凌晨三点，当大部分研究员已经离开，地下空间陷入一片寂静时，林墨突然停下了笔。
他在日志的某一页上，看到了一行被刻意涂改、但在解析视界下依然能辨认的批注。
批注旁边，是一组关于“魂力属性纯度”的实验数据。数据完美得不像失败记录，但王铎却标注着“能量逸散率过高，实验失败”。
而在那行被涂改的批注里，隐约能看到几个字：
“……与圣殿样本匹配度达87%……”
圣殿？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跳。
在斗罗大陆，能被简称为“圣殿”的地方，只有一个——
武魂殿，供奉殿。
那里是天使之神传承之地，是大供奉千道流坐镇之处，也是武魂殿最核心、最神秘、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王铎的实验数据，怎么会和供奉殿的“样本”匹配？
林墨盯着那行字，很久很久。
然后，他合上日志，将这一页的记忆深深刻进脑海。
窗外——如果地下有窗的话——天应该快亮了吧。
他还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要找出更多线索，要整理出给楚云的初步报告，还要思考……该怎么活下去，在这个布满阴影的世界里。
林墨重新拿起笔。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声音，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