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轩并非迟钝之人。
起初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只是隐约的毛刺,随着时间推移,这毛刺逐渐变得清晰、密集,如同无数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村外,无声地收紧。
偶尔有村民从邻近集市回来,带回的消息也透着不寻常:陌生面孔多了,打听苍茫山奇闻轶事的行商也多了,甚至有人隐约提及“仙人”、“异宝”之类的字眼。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股沉甸甸的压力,让他无法再完全沉浸在教书育人、开拓眼界的单纯快乐中。危机感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迫使他必须做出改变。
“知识不能只是纸上的道理,必须转化为守护自身的力量。”这一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学堂的教学重心,开始悄然倾斜。
校场上,呼喝声愈发凌厉。杨明轩不再满足于石铁柱个人勇武的提升,他开始设置复杂的障碍,模拟遭遇突袭、以少敌多的场景。
“铁柱,你的‘山岳意’不只是站着挨打!想象它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堡垒,你的每一步,都能让同伴感到踏实,你的每一次格挡,都能为身后的伙伴创造反击的空间!”
石铁柱若有所悟,他尝试将那股厚重的意境扩散开来,虽然范围极小,却让与他并肩演练的青壮们感觉脚下生根,手臂更有力。防御阵型在他的引领下,多了一丝浑然一体的韧劲。
溪流边,林小雨的练习也不再局限于引水灌溉。杨明轩让她尝试凝聚水镜,观察远处模糊的动静;引导她感受水中蕴含的生机,尝试加速一小片草叶的愈合。
“小雨,水无常形。它可以是最柔和的治愈之力,也可以化作最锋利的冰刃,甚至可以成为无处不在的眼睛。你的心有多广,水的可能性就有多大!”
林小雨似懂非懂,但她努力尝试着,指尖流淌的水流时而温顺,时而泛起冰冷的锐意,她对水之道的理解,在实践的压迫下飞速拓宽。
祠堂内,王知书的诵读声更加铿锵。杨明轩要求他不止于引动正气鼓舞人心,更要尝试将浩然气凝聚于笔尖、于言语,形成具有实质防护或驱散邪祟之效的力量。
“知书,浩然正气,至大至刚。它不仅是精神的铠甲,更应是刺破阴霾的利剑。试着将它凝聚,赋予其‘守护’与‘破邪’的意志!”
王知书日夜揣摩,周身缭绕的白色毫光愈发凝实,偶尔在他情绪激荡时,会在他身前形成一层极淡的光晕,隐隐有隔绝阴冷气息的效果。
赵小虎的药圃旁,架起了几个小小的陶炉。他在杨明轩的指导下,不再仅仅配制治疗腹泻湿疹的草药,开始大胆尝试将几种具有强烈刺激性气味或麻痹效果的草药混合,炼制简单的“驱兽烟”和“麻痹粉”。
李远则负责记录每种配方的效果和成本,思考如何更高效地获取和储备原料。
甚至,杨明轩开始组织简单的协同演练。石铁柱带领防御组顶在前方,林小雨寻找机会以水流干扰、迟滞假想敌,王知书以浩然气稳固己方心神,赵小虎则在掩护下投掷药罐……虽然配合生疏,漏洞百出,但种子已经播下。
外界的压力,非但没有压垮栖霞村,反而像一座熔炉,将全村上下锤炼得更加紧密。村民们不傻,他们清晰地感受到那种风雨欲来的压抑,也更明白,是杨先生带来的知识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给了他们希望。如今危机临近,一种“保卫先生,保卫家园”的信念,无声地凝聚在每个人心中。
不需要过多的动员,全村老少都行动了起来。
青壮们在张屠夫的带领下,不仅加固了村口的木栅栏,更开始沿着村子外围,用石头和夯土垒砌一道更为坚固的矮墙。虽然进度缓慢,却异常扎实。
村里的老人们带着妇孺,在村内挖掘了几口应急水井,大量储备易于存放的粮食和干菜。赵小虎辨识出的几种常见止血草药,被大量采集、晒干,分发到每家每户。
李远发挥他的组织才能,将有限的物资调配得井井有条,甚至在村子几个隐蔽的制高点,设置了用绳索和铃铛连接的简易预警装置。
整个栖霞村,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蜂巢,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往日田园牧歌的闲适被一种肃穆、紧张的备战气氛所取代,但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恐慌,而是一种众志成城、同舟共济的坚定。
杨明轩行走在忙碌的村民中间,看着那一点点拔高的石墙,看着学生们在演练中逐渐褪去青涩,看着那一张张汗水中透着坚毅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千。
“我这算不算是……把一个种田文活生生玩成了塔防游戏?”他内心苦笑自嘲,但一股豪气也随之涌起,“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赖!”
这天傍晚,矮墙的根基终于合拢。夕阳的余晖洒在粗糙的墙面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辉。所有参与劳作的村民都聚在墙下,虽然疲惫,眼中却闪烁着成就感和希望的光芒。
张屠夫抹了把汗,走到杨明轩身边,看着初具雏形的防御工事,粗声粗气地说道:“先生,有了这墙,俺这心里踏实多了!”
石铁柱扛着铁锤,咧着嘴笑道:“下次管它来的是什么,想进村,先问问俺们答不答应!”
王知书、林小雨、赵小虎等人也围拢过来,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坚定不言而喻。
杨明轩看着他们,目光扫过那凝聚了全村心血的矮墙,扫过这一张张信任而勇敢的面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墙,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只要我们心在一处,这栖霞村,就是一道任何风浪都打不破的……铁壁铜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