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中原腹地，千年古都，水陆通衢，繁华鼎盛。
其城墙之高，远超天元，斑驳的墙体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与刀剑的划痕，无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与残酷。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贩夫走卒，武者修士，三教九流，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息——食物的香气、脂粉的腻味、灵草的清芬，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沉甸甸压在人心头的压力。
这是属于强者的地盘，是权力与财富交织的中心，是机遇与危险并存的漩涡。
林默一行人并未大张旗鼓。除了他本人，以及紧随左右的赵千山、影十三，身后还跟着十余名精挑细选、气息内敛的“默营”核心，以及数名在总阁清算中选择了效忠林默的暗影阁骨干。柳如烟亦在其列，她一袭淡紫色衣裙，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顾盼间自有风情，却也暗藏锋芒。
他们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但凝聚在一起的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利剑，引得城门处守卫都多看了几眼，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警惕。
“少主，这洛阳……水很深啊。”赵千山压低声音，感受着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隐晦波动，那是无数强者气息、阵法运转交织而成的“场”。
林默目光平静地扫过熙攘的人流，以及远处那鳞次栉比、仿佛直插云霄的亭台楼阁，淡淡道：“龙潭虎穴，方好屠龙缚虎。”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让身后略显紧张的众人心神一定。
按照惯例，他们本应先寻一处落脚之地。然而，刚入城不久，一队身着洛阳分舵特有黑色云纹劲装的人马便迎了上来，为首者是一名面带职业化笑容、眼神却精明闪烁的管事。
“可是天元城来的林默林公子？”管事拱手，笑容可掬，“在下洛阳分舵外事管事，钱贵。奉舵主之命，特在此恭候大驾。舵主已在分舵内设下宴席，为林公子接风洗尘，还请公子赏光。”
来得真快！
而且直接堵在了城门口，根本不给他们另寻他处的机会。这与其说是迎接，不如说是监视与控制。
赵千山和影十三眉头微皱，看向林默。
林默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瞥了钱贵一眼：“洛舵主有心了。带路吧。”
钱贵脸上的笑容更盛，躬身道：“林公子，请！”
依旧是那座宛如巨兽堡垒般的洛阳分舵府邸。只是白日看来，少了几分夜间的阴森，多了几分恢弘与威严。高墙耸立，符文隐现，门口那两尊异兽雕像的眼眸，在日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踏入府门，压抑感再度袭来。相较于昨日的剑拔弩张，今日府内看似平静，但那种隐藏在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间的杀机，却更加深沉。仿佛一条毒蛇，收敛了毒牙，却更令人心悸。
宴会设在分舵主厅。
厅内装饰极尽奢华，明珠嵌顶，灵玉铺地，四周摆放着珍贵的灵植异卉，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两侧案几后，已经坐了不少人，皆是洛阳分舵的高层，气息雄厚，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与不善的目光落在踏入厅内的林默一行人身上。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人。
此人年约四旬，面白无须，容貌儒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一双眼睛眯成缝，显得十分和善。他身穿一袭锦袍，手指白皙修长，正轻轻捻动着一串墨玉念珠，周身气息圆融，看不出丝毫武者的戾气。
他便是洛阳分舵舵主，人称 “笑面虎” 的洛天洪！
“哈哈哈！”见到林默，洛天洪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来，仿佛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这位便是林默贤侄吧？果然英雄出少年，气度不凡！昨日手下人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贤侄海涵啊！”
他笑容满面，语气亲切，若是不知底细，还真以为他是一位宽厚长者。
林默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拱手回礼：“洛舵主，久仰。”
“欸，叫什么舵主，太生分了！”洛天洪亲热地拉着林默的手，将他引到主宾位坐下，“我与你……呵呵，算起来也是同阁之谊，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洛叔叔便可。”
他话语亲切，动作自然，但那双眯着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如同隐藏在笑容下的刀锋。
赵千山、影十三、柳如烟等人则被安排在林默下首的席位。默营亲卫与其他骨干则被引至偏厅，自有招待。
“贤侄一路辛苦，洛某略备薄酒，为贤侄接风！”洛天洪回到主位，举起酒杯，“来，诸位，共同举杯，欢迎林默贤侄莅临洛阳！”
“欢迎林公子！”厅内众分舵高层齐声应和，举杯示意，脸上都挂着或真或假的笑容。
林默目光扫过面前的酒杯。白玉酒杯，晶莹剔透，其中琥珀色的酒液荡漾，散发出浓郁的酒香与灵气。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
然而，在他瞳孔深处，一抹微不可察的金黑异色悄然流转。
仙魔瞳，开！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那晶莹的酒液之中，赫然缠绕着数缕极其细微、几乎与酒液本身灵气融为一体的灰色丝线！阴冷、诡谲，带着强烈的麻痹与侵蚀特性！
不仅仅是酒！案几上的各种珍馐佳肴，灵兽肉、灵蔬、灵果……无一例外，全都沾染了这种灰色的毒性能量！毒性各异，有的致幻，有的腐蚀经脉，有的吞噬真气，相互组合，构成了一个极其阴险复杂的混合剧毒之宴！
下毒的手法极其高明，利用了食物本身的灵气属性作为掩盖，若非对能量本质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根本无从察觉！这绝对是暗影阁秘传的顶尖毒术！
好一份“厚礼”！
林默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在洛天洪及众人注视下，他坦然举杯。
“洛舵主盛情，林某却之不恭。”说罢，一饮而尽。
同时，他体内丹田深处，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气旋微微加速。一股无形无质、仿佛能包容、分解万物的混沌之气弥漫开来，顺着经脉流遍全身。那些随着酒液入腹，试图扩散的灰色毒性能量，在接触到混沌之气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悄无声息地被吞噬、炼化，转化为最精纯的能量，反而滋补了林默的肉身与修为。
“好酒！”林默放下酒杯，赞了一句，随即又拿起玉箸，夹起一块沾染了更剧烈毒素的灵兽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点头道，“肉质鲜嫩，灵气充沛，洛阳分舵的待客之宴，果然名不虚传。”
他谈笑自若，举止从容，接连品尝了好几样剧毒菜肴，脸色红润，气息平稳，没有丝毫不适的迹象。
这一幕，让厅内原本带着看好戏心态的分舵高层们，笑容渐渐僵住。
洛天洪眯着的眼睛，缝隙似乎睁开了一丝，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他对自己下的毒极有信心！这“千机散魂毒”乃是他的独门秘方，无色无味，融于灵气，神府境之下，绝无幸理！就算神府境强者，若无特殊法门或解毒圣药，也要吃个大亏，修为受损。
可这林默……怎么会没事？！
难道他提前服用了极品解毒丹？不可能，此毒特性诡异，寻常解毒丹根本无效！
还是说……他的修为，已经超越了神府境？更不可能！如此年轻……
洛天洪心念电转，脸上笑容不变，哈哈笑道：“贤侄喜欢就好！来，再满上！”
他亲自起身，又要为林默斟酒，似乎想再试探一番。
林默却抬手虚拦，微笑道：“洛舵主，酒足饭饱，也该谈正事了。你邀林某前来，共商暗影阁未来，不知有何高见？”
他直接切入主题，懒得再与这笑面虎虚与委蛇。
洛天洪动作一顿，眼中阴霾一闪而逝，随即坐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唉，贤侄有所不知。自从总阁……出了那等变故，消息传来，我洛阳分舵上下，皆是痛心疾首啊！暗影阁传承千年，岂能毁于一旦？”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默：“如今阁内群龙无首，各地分舵人心惶惶。当务之急，是需一位德高望重、实力强大之人，出来主持大局，重整旗鼓！洛某不才，在洛阳经营多年，略有根基，愿担此重任，只是……还需贤侄，以及总阁诸位元老的支持啊。”
图穷匕见！
他要的是林默手中代表“总阁正统”的名义，以及可能掌握的总阁遗产（如暗影金令、核心传承等），以此来为他整合暗影阁势力，登上总阁主之位铺平道路！
林默心中明了，淡淡道：“洛舵主雄心可嘉。不过，暗影阁之主，非有德者居之，更需有能者担之。此事关乎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他既没有明确反对，也没有答应，态度模糊。
洛天洪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去，笑道：“贤侄说得是，是洛某心急了。今日只为接风，不谈公务，贤侄一路劳顿，我已命人收拾好厢房，贤侄且在分舵好生歇息，我们明日再议。”
他不再提让林默交出兵刃或限制随从之事，仿佛昨天的刁难从未发生。
宴席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林默一行人被钱贵引着，前往安排好的客院休息。客院环境清幽，设施齐全，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主公，这洛天洪……”回到客房，布下隔音结界后，赵千山立刻开口，脸上带着怒意，“宴无好宴！那酒菜里定然有问题！”
“我知道。”林默平静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已被我化解。”
柳如烟轻启朱唇，声音柔媚却带着冷意：“公子，这洛天洪表面热情，实则包藏祸心。他绝不会轻易罢休。”
影十三神识时刻外放，警惕着周围：“院子四周有不下十处暗哨，阵法也被动了手脚，处于半监控状态。”
林默点头：“意料之中。他今日试探失败，必有后手。吩咐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轮流值守，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分舵内任何物品。”
“是！”
夜幕降临，洛阳城华灯初上，依旧喧嚣。
林默并未在分舵留宿，而是以“不便打扰”为由，带着众人离开了分舵，前往城中寻一处客栈落脚。洛天洪假意挽留几句，便也由得他们去了，只是派了人“沿途保护”。
离开分舵那压抑的环境，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之心未减。
他们选择的路线，会穿过一片相对僻静的坊市区域。月光被高耸的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青石板上，显得有几分清冷。
突然！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数十道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两侧的屋顶、巷口阴影处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林默！
这些弩箭速度极快，箭头显然淬有剧毒，撕裂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敌袭！”影十三厉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挡在林默身前，腰间软剑已然出鞘，舞动成一团剑光，将射来的弩箭尽数格挡、劈飞！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赵千山怒吼一声，护在林默另一侧，双拳轰出，刚猛的拳风将数支弩箭震偏。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侧黑暗中冲出数十名蒙面黑衣人！他们身手矫健，招式狠辣，配合默契，使用的武功路数杂乱无章，像是江湖流寇，但那一身精悍的气息和训练有素的合击之术，却绝非普通匪类所能拥有！
“杀！”为首一名蒙面人低吼，手持一对淬毒短戟，直扑林默！
“保护主公！”默营亲卫反应极快，瞬间结成一个简易战阵，刀光闪动，迎了上去！那几名暗影阁骨干也各施手段，与黑衣人战作一团。
柳如烟并未直接参战，她身影飘忽，如同穿花蝴蝶般游走在战团边缘，素手轻扬，一道道肉眼难辨的粉色烟丝弥漫而出。几个冲得最前的黑衣人吸入烟丝，动作瞬间变得迟滞，眼神迷离，下一秒便被默营亲卫抓住破绽，一刀毙命！
她的毒，无声无息，却比那些淬毒弩箭更加致命！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这些黑衣人实力不弱，平均在凝气境中后期，为首者更是达到了真元境初期。但在林默这支精锐小队面前，依旧不够看。尤其是影十三和赵千山，一个身法诡异，剑出夺命；一个势大力沉，拳风刚猛，如同虎入羊群。
不过片刻功夫，数十名黑衣人便已倒下大半，只剩下那名为首者和寥寥数人还在负隅顽抗。
林默自始至终，负手而立，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一下。月光洒在他平静的脸上，仿佛眼前的厮杀与他无关。
影十三剑尖一抖，刺穿最后一名普通黑衣人的咽喉，身形一闪，如同附骨之疽般缠上了那名为首者。
“留活口。”林默淡淡开口。
影十三剑招一变，化刺为拍，剑身蕴含巧劲，重重拍在为首者的手腕上。
“铛啷！”短戟落地。
那为首者闷哼一声，还想反抗，赵千山已如蛮牛般撞至近前，一拳轰在其丹田气海！
“噗！”为首者一口鲜血喷出，浑身真气瞬间溃散，萎顿在地。面罩被影十三扯下，露出一张带着刀疤、狰狞却陌生的脸。
“谁派你来的？”影十三剑尖抵住他的咽喉，声音冰冷如铁。
刀疤脸咬紧牙关，眼神凶狠，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柳如烟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指尖捻着一缕粉红色的烟丝，在他鼻尖轻轻一晃，声音柔媚入骨：“这位大哥，何必硬撑呢？说出来，少受些苦楚……”
刀疤脸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挣扎，最终彻底涣散。
“是……是洛舵主……让我们伪装流匪……务必……取林默性命……”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呆滞。
果然是他！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证实，赵千山等人还是怒火中烧。
“第二份‘厚礼’。”林默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处理干净。”
“是！”影十三手起剑落，结果了这名头目。默营亲卫迅速开始打扫战场，将尸体和痕迹处理掉，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却昭示着刚才的凶险。
次日清晨。
林默等人寻至洛阳城中最大的几家客栈，欲包下几处独立院落，作为临时据点。
然而，接连走了三四家装修豪华、平时客似云来的大客栈，得到的回复却出奇地一致——
“抱歉，客官，本店客满。”
“实在对不住，东家吩咐了，近期不接待外客。”
“院子？有倒是有，只是……已被贵人长期包下了。”
掌柜们或面露难色，或眼神闪烁，或干脆避而不见。态度虽然客气，但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不仅如此，当他们试图前往洛阳最大的几家商会，采购一些日常用度以及修炼资源时，也同样遭到了软钉子。
“林公子？久仰大名！只是您要的这批灵材……唉，不巧，刚刚断货。”
“交易？可以可以！不过……需要洛阳分舵的担保文书，这是规矩，我们小本买卖，不敢破例啊。”
“价格？抱歉，给不了优惠，就是这个价，您看……”
商会管事们笑容满面，语气恭敬，但给出的条件却无比苛刻，要么推脱无货，要么设置障碍，要么直接将价格抬高了数倍不止！
经济封锁！
这是洛天洪的第三份“厚礼”！
利用洛阳分舵在本地盘根错节的势力与影响力，直接切断林默一行人在洛阳的物资补给和立足之地。想要住店？没门！想要买卖？天价！想要借助本地势力？更是痴心妄想！
这是要将他们困死、逼走，或者……逼他们低头，乖乖回去求他洛天洪！
“欺人太甚！”赵千山气得一拳砸在路边墙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这笑面虎，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过不去！客栈不让住，买卖不让做，难道要我们露宿街头不成？”
影十三面色阴沉：“他在向我们展示他在洛阳的掌控力。这是在告诉我们，强龙不压地头蛇。”
柳如烟蹙着秀眉：“公子，若无法解决住宿与物资问题，我们在此地寸步难行。长此以往，士气必然受损。”
几名跟随的暗影阁骨干也面露忧色。他们选择追随林默，是看好其潜力，但若连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成问题，难免人心浮动。
周围一些路过的行人、商户，也投来看好戏或同情的目光。显然，洛阳分舵针对“天元城来的林公子”的消息，已经在某些圈子里传开了。
所有人都看着林默，等待他的决断。
是忍气吞声，退回分舵向洛天洪妥协？
还是另寻他法，挑战这看似铁板一块的洛阳商界？
在众人或担忧、或期待、或审视的目光中，林默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笑容，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冰冷，还有一种……仿佛看到猎物掉入陷阱般的玩味。
他看向身边忧心忡忡的众人，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玩商业垄断？经济封锁？”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嘲笑对手的手段拙劣。
“他洛天洪怕是忘了，或者说，他根本不懂……”
林默的目光扫过洛阳繁华的街道，那车水马龙，那商铺林立，那涌动的人潮与财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另一个时代的、降维打击般的自信光芒。
他对着影十三，淡然吩咐，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追随者的耳中：
“传令下去，启动‘A计划’。”
“他想断我财路？呵……”
“我先让他尝尝，什么叫信息时代的商战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