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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了吴敬中的贪腐证据,如同在黑暗中握住了一柄淬毒的匕首。林浩宇并没有立刻亮出这柄匕首,他在等待,等待一个能让这柄匕首发挥最大威力的时机。贸然行动,只会让吴敬中狗急跳墙,或者让其背后可能存在的保护伞警觉。

他需要吴敬中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接下来的几天,林浩宇在76号表现得一如既往。对高斌更加恭顺,对吴敬中则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甚至在某些无关紧要的药品审批上,稍微“灵活”了一点,让吴敬中觉得他的敲诈似乎起了一点作用,那条贪婪的老狐狸尾巴似乎摇得更欢快了。

林浩宇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让他先得意几天。

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巩固“暗影”小组和应对外部威胁上。

阿诚(铁头)那边进展顺利。他机灵肯干,很快赢得了欧沐倾的信任,甚至偶尔能开车带她出入一些非核心的商务场合。通过阿诚,林浩宇了解到欧家码头近期确实加强了内部审查,对一些往来货主的背景调查更加严格,尤其是涉及南方航线的。这进一步印证了“四海货运”事件带来的余波。

孙小梅和杨阿根这两个内部节点也愈发稳定。孙小梅逐渐克服了胆怯,能更清晰地汇报药房的异常领药记录;杨阿根则利用打扫卫生和收集废品之便,听到了不少底层特务的牢骚和闲谈,虽然大多价值不高,但偶尔也能拼凑出一些行动处的动向。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上午,林浩宇刚处理完一份文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的是行动处的一名小队长,名叫刘黑仔,是陈默群的铁杆心腹,以心狠手辣着称。

“林部长!”刘黑仔嗓门洪亮,带着行动队特有的粗豪气,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敬意,“我们处座让我来领一批外伤药和绷带,急用!”

林浩宇眉头微蹙,陈默群的人向来跋扈,但如此直接闯入部长办公室,还是有些过分。他面上不动声色,温和道:“刘队长,领药去药房按流程登记即可,何必亲自跑一趟?”

刘黑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嘿嘿,药房那边手续太慢,处座那边等着救人呢!是个硬骨头,昨晚收拾了一宿,眼看快不行了,处座吩咐必须吊住命,还有话要问。”

又是在审讯!林浩宇心中一沉。76号这台杀戮机器,从未停止运转。

他不想与行动处直接冲突,便拿起电话准备通知钱德明特事特办。然而,刘黑仔却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林部长,听说您医术高明,仁心仁术?要不,您亲自去给看看?说不定您妙手回春,还能让那小子多撑一会儿?”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但配合刘黑仔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充满了挑衅和试探。让他这个医疗部长去给受刑垂死的犯人诊治?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更可能是一个陷阱——如果他表现出任何对犯人的异常关注或怜悯,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他的借口。

林浩宇心中警铃大作,大师级危机感知让他皮肤微微发紧。这是来自陈默群的试探?还是赵宾的借刀杀人?

他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寒霜,将手中的钢笔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目光锐利地看向刘黑仔,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刘队长!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医疗部有医疗部的规矩,我林浩宇是76号任命的医疗部长,不是你们行动处的随队医官!重伤犯人的救治,自有流程!你再在这里胡言乱语,耽误了救治,后果你自己向陈处长解释!”

他这一番发作,声色俱厉,完全符合一个被冒犯了尊严和规则的高级官员反应。既撇清了自己,又将皮球踢了回去,点明是刘黑仔在无理取闹,耽误时间。

刘黑仔没料到一向温和的林浩宇会突然如此强硬,愣了一下,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似乎想发作,但终究没敢在部长办公室动手,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不给看就算了!摆什么臭架子!我们行动处自己想办法!”

说完,他狠狠瞪了林浩宇一眼,摔门而去。

看着摇晃的门板,林浩宇缓缓坐回椅子,眼神冰冷。行动处这条疯狗,也开始龇牙了。是因为自己最近风头太盛?还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或者,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暗示?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来自各方的压力与日俱增。高斌的深沉,赵宾的撕咬,吴敬中的觊觎,现在又加上陈默群的跋扈……五大处长,除了老谋深算、暂时置身事外的牧溪鹤和沉默寡言的毕忠良,几乎都或明或暗地对他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必须尽快破局!

下午,林浩宇决定主动出击,他要去见吴敬中。不是去屈服,而是去……“送礼”。

他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那是一份关于医疗部未来三个月“特殊药品”的预算申请草案,里面的金额比实际需求虚高了大约三成。这份草案本身没什么,关键在于,他打算在递交草案时,用一种只有他和吴敬中能理解的方式,点一下“贝当路23号”这个地名。

他要给吴敬中一个无声的、却足以让他魂飞魄散的警告。

来到总务处处长办公室外,林浩宇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那副略带恭谨和些许为难的神色,敲响了门。

“进来。”里面传来吴敬中那特有的、带着点圆滑腔调的声音。

林浩宇推门而入。吴敬中正坐在办公桌后拨弄着一个紫砂壶,看到是他,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哎呀,林部长!稀客稀客!快请坐!尝尝我新到的雨前龙井?”

“吴处长客气了。”林浩宇在他对面坐下,将那份预算草案放在桌上,“这是医疗部下一季度关于一些特殊药品的预算申请草案,请您过目。最近各处需求都很大,尤其是侦缉处和行动处,用量激增,原来的预算恐怕……”

吴敬中笑眯眯地拿起草案,随意翻看着,眼神在那虚高的数字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嘴上却打着官腔:“理解,理解!现在时局艰难,各处任务重,开销大嘛!放心,林部长,只要合规矩,我老吴这里,一定大力支持!”

他以为林浩宇是来“上贡”和妥协的,心情颇为愉悦。

林浩宇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有吴处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顿了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语气随意地补充道:“哦,对了,吴处长,昨天下午我去法租界买书,路过贝当路那边,环境真是不错,特别是23号那栋公寓楼,看起来很气派。”

“哐当!”

吴敬中手中的紫砂壶盖猛地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地盯住林浩宇!

贝当路23号!王曼丽!他隐藏最深的秘密!这个林浩宇怎么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吴敬中的心脏,他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浩宇仿佛没有看到他剧变的脸色和失态,依旧保持着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歉意:“哎呀,吴处长,您这是……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您没事吧?”

他站起身,作势要去收拾碎裂的壶盖。

“别!别动!”吴敬中猛地回过神,声音尖利得有些变形,他死死按住狂跳的心脏,眼神惊恐未定地看着林浩宇,嘴唇哆嗦着,“林……林部长……你……你刚才说什么?”

林浩宇停下动作,重新坐下,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随口感慨一下法租界的居住环境真好。吴处长要是喜欢清静,以后也可以考虑在那边置业。”

这话听在吴敬中耳中,无异于恶魔的低语!他彻底明白了,林浩宇不是在感慨,他是在警告!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冷汗瞬间湿透了吴敬中的后背。他贪墨的那些钱,足够他枪毙十次!而且一旦事发,他背后的人为了自保,绝对会第一个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这个看似温顺的“赘婿”,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软柿子,而是一条隐藏至深的毒蛇!他不仅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还敢直接找上门来摊牌!

吴敬中的大脑一片混乱,恐惧和屈辱交织在一起。他死死盯着林浩宇,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看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林……林部长……”吴敬中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哀求,“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浩宇微微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吴处长,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只想在医疗部安安稳稳地混口饭吃。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但从今往后,医疗部的预算和物资,我希望它能实实在在地用在刀刃上。您说呢?”

吴敬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浩宇不要钱,也不要他下台,而是要他停止对医疗部的觊觎和敲诈,并且以后还要行个方便!

这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结果都要……“温和”,但也更让他恐惧。因为这意味着,他的生死,从此捏在了这个年轻人手里!

“好……好!没问题!”吴敬中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声音带着哭腔,“林部长放心!以后医疗部的事,就是我吴某人的事!绝对……绝对不让您为难!”

“那就好。”林浩宇满意地点点头,拿起那份预算草案,随手撕成两半,扔进旁边的废纸篓,“这份草案做得仓促,有些数据可能不准,我拿回去重新做一份更‘实在’的,再请吴处长审批。”

看着被撕碎的草案,吴敬中嘴角抽搐,心中滴血,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吴处长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林浩宇站起身,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仿佛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面如死灰的吴敬中,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贝当路那边风大,吴处长让王小姐平时关好门窗,注意安全。”

说完,他拉开门,从容离去。

办公室里,吴敬中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瘫软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眼神空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76号,多了一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主人。

而离开总务处的林浩宇,走在76号阴森的走廊里,心情并未感到多少轻松。解决了吴敬中这个眼前的麻烦,只是让他获得了喘息之机。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回到医疗部,还没来得及坐下,钱德明就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部长!不好了!刚才行动处送来那个重伤的犯人……他……他死了!”

林浩宇眉头一皱:“死了?怎么死的?不是让他们吊着命吗?”

钱德明哭丧着脸:“是……是死了。刘队长他们手段太……太狠,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我们尽力了,但还是没救过来……陈处长那边大发雷霆,说我们医疗部无能,要追究责任呢!”

行动处弄死了人,反过来要追究医疗部的责任?

林浩宇眼中寒光一闪。这分明是借题发挥,是陈默群在向他施压!

看来,摆平了吴敬中,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其他的恶狼,依然在虎视眈眈。

他深吸一口气,对钱德明冷冷道:“知道了。把抢救记录做详细,特别是犯人送来时的生命体征和我们的救治过程,务必清晰无误。我倒要看看,陈处长要怎么追究我们这个‘无能’的责任!”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钱德明看着自家部长突然变得强硬起来的态度,愣了一下,连忙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林浩宇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行动处人员嘈杂的身影,目光冰冷。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来吧。

他这只潜伏在狼群中的“羔羊”,是时候让它们看看,羊皮之下,隐藏的究竟是何种锋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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