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这一觉睡得极沉,或许是身体过度疲惫,也或许是潜意识里想要逃避现实。当她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房间里一片昏暗。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体的酸痛感依旧明显,但精神恢复了不少。饥饿感也随之而来,咕噜噜地提醒着她该进食了。
【好饿……几点了?天都黑了。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饭吃……】
她慢吞吞地爬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朝楼下走去。
越是接近餐厅,越是能闻到诱人的食物香气,还隐约传来了谈话声。沈清弦心里稍微放松了些,看来大家都在吃饭。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然后迈步走进了餐厅。
“爸,妈,大哥,二哥,我……” 她的声音在看清餐桌旁那个多出来的、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挺拔身影时,戛然而止。
瞳孔地震,呼吸停滞。
君、君洐?!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在这个全家聚餐的晚餐时间?!
只见君洐正坐在她常坐位置的对面,也就是沈宏远右手边的客位,姿态从容,仿佛他本就是沈家餐桌上的常客。他甚至还穿着白天那身西装,只是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少了几分严谨,多了些许随意,但那股冷峻迫人的气场依旧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沈宏远面色依旧不算好看,但似乎已经默认了他的存在。楚婉表情有些复杂,带着担忧。沈砚面无表情地用餐,沈钰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冲她挤眉弄眼。
而君洐,在她进来的瞬间,目光便精准地捕捉到了她,那双深邃的墨眸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带着一种让她无所遁形的专注。
【卧槽?!不是说晚上来接我吗?!这直接登堂入室了?!还坐在我们家饭桌上?!爸、妈、哥哥们,你们就这么让他进来了?!说好的护着我呢?!】
沈清弦内心瞬间被无数的问号和惊叹号刷屏,脸上血色褪尽,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清弦醒了?快过来吃饭。” 楚婉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她,试图打破这凝固的气氛。
沈清弦僵硬地挪动脚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男人。
【完了完了,这饭怎么吃啊!对着他我吃得下吗?感觉空气都稀薄了!】
“妹妹,饿了吧?快尝尝这个鲍鱼,今天特意让厨房做的,给你补补身子。” 沈钰故意把“补补身子”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带着促狭的笑意。
沈清弦脸颊爆红,头垂得更低了。
【补你个头啊二哥!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君洐看着她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鸵鸟模样,又听到她内心气急败坏的吐槽,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拿起公筷,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块鲜嫩的蒸鱼,放到了沈清弦面前的碟子里。
“吃点鱼,清淡。”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个动作,让餐桌上本就微妙的气氛更加诡异了。
沈宏远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眉头拧成了疙瘩。
楚婉眼神复杂地看着君洐,又看看女儿。
沈砚抬眸,目光在君洐和沈清弦之间扫过。
沈钰差点把饭喷出来,使劲憋着笑。
而沈清弦,看着碟子里那块突然多出来的鱼,像是看到了什么烫手山芋,猛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向君洐,又飞快地看向父母,结结巴巴地:“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他干嘛给我夹菜?!当着我家人的面?!这算什么?!宣示主权吗?!爸妈你们快管管他啊!】
君洐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惊慌和求救,神色自若地收回筷子,淡淡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沈宏远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地咳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看向沈清弦,语气尽量放得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清弦,不想吃就别勉强,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 这话意有所指,明显是说给君洐听的。
楚婉也立刻接口,温柔却坚定地说:“是啊清弦,在自己家,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在意别人。” 她特意强调了“自己家”和“别人”。
沈砚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看向君洐,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适可而止。
沈钰更是直接,把自己面前那盘沈清弦爱吃的芝士焗龙虾推到她面前,大声说:“妹妹,吃这个!这个好吃!某些人夹的菜,不想吃就放着!”
沈清弦看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明里暗里地维护她,给她撑腰,那颗因为君洐突然出现而慌乱不已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眼眶都有些发热。
【呜呜呜……还是家人好……关键时刻靠得住!】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更多的是安心:“嗯!我知道了,谢谢爸爸,谢谢妈妈,谢谢大哥二哥!”
她拿起筷子,果断地忽略了碟子里那块君洐夹的鱼,伸向二哥推过来的龙虾,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虽然依旧不敢看对面,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许多。
君洐将沈家人默契的维护和沈清弦瞬间放松的姿态尽收眼底,他并没有因为被无视和“排挤”而露出不悦,反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他知道,想要攻克这个小女人,沈家是他必须面对和“搞定”的一关。而沈家人对她的爱护,比他预想的更深。
他没有再试图给沈清弦夹菜,也没有再说什么令人遐想的话,只是安静地用着自己的餐,仿佛刚才那个夹菜的举动只是无心之举。
但这短暂的沉默,反而让气氛更加微妙。一场看似平静的晚餐,在沈家人无形的保护圈和君洐不动声色的坚持下,暗流涌动。
沈清弦埋头苦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吃完!快点回房间!这顿饭简直是酷刑!】
而君洐看着她仓鼠般快速进食的样子,心中暗忖:躲?你能躲到几时。
那顿气氛诡异的晚餐终于在一片沉默和沈清弦的“埋头苦干”中结束了。沈清弦几乎是立刻放下筷子,低声说了句“我吃饱了,先回房了”,然后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快步朝楼上跑去,根本不敢看身后任何人的表情,尤其是那道一直锁定着她的、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直到她踏上楼梯转角,才似乎被切断。
【吓死我了!终于逃出来了!跟冰山总裁一桌吃饭压力太大了!感觉随时会被他眼神冻住!】
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回到自己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
而楼下,就在君洐放下餐巾,似乎也准备起身时,沈宏远威严的声音响起了:“君洐,你留一下,我们谈谈。”
楚婉也站起身,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明确表示赞同。
沈砚和沈钰也都没动,显然,这是沈家核心成员要集体“审问”他了。
君洐动作一顿,重新坐稳,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早有预料:“好。”
他知道,接下来是需要给沈家,也是给那个躲起来的小女人一点消化和接受的时间。过犹不及。
这一“谈”就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具体谈了什么,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只知道君洐离开时,脸色依旧冷峻,看不出喜怒,而沈宏远等人的表情则缓和了不少,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凝重。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
沈清弦睡到自然醒,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大半。她拉开厚重的窗帘,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俯瞰庄园景色。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主宅大门外不远处的路边。
那里停着一辆熟悉的、线条冷硬的黑色迈巴赫。车窗降下一半,隐约能看到驾驶座上那个穿着西装、侧脸轮廓分明冷峻的男人。
君洐?!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么早?!
沈清弦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没错,就是他!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车里,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塑,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他……他这是在干嘛?守株待兔吗?!还是在执行什么奇怪的打卡任务?!】
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心虚和慌乱。赶紧离开窗边,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看。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磨磨蹭蹭地洗漱下楼。餐厅里,只有楚婉和沈钰在吃早餐,沈宏远和沈砚似乎已经去公司了。
“妈妈早,二哥早。” 沈清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清弦早,快来吃早餐。” 楚婉温柔地招呼她。
沈钰咬着吐司,眼神往窗外瞟了瞟,笑嘻嘻地说:“妹妹,看到门口那尊‘望妻石’了吗?一大早就来了,真是‘敬业’啊!”
沈清弦脸颊微热,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倒牛奶,状似无意地问道:“他……他怎么不进来?”
楚婉放下手中的牛奶杯,语气平静却带着维护:“你爸爸昨晚跟他谈过了。在你自己想清楚、点头之前,我们不希望他过多打扰你,所以跟他说了,暂时不方便请他进来。”
沈钰补充道:“没错!他想等就在外面等着呗!反正咱家地盘大,不差他停车那点地方!妹妹你别有压力,不想理他就当没看见!”
沈清弦听着妈妈和二哥的话,心里暖暖的,又有些复杂。
【他们真的在很努力地保护我……可是,看他那样等在外面,好像……有点可怜?呸呸呸!沈清弦你清醒点!他那是苦肉计!冰山怎么会可怜!】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安静地吃完了早餐。
回到房间,沈清弦有些心神不宁。她忍不住又走到窗边,偷偷往下看。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依旧停在那里,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看不清车里人的表情,但能想象出那张没什么情绪的冰山脸。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提示有新信息。
她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内容却让她心脏猛地一跳:
“出来。——君洐”
言简意赅,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沈清弦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凉。
【他居然搞到我号码了?出去?还是不出去?】
不出去?以那个男人的性格和手段,可能真的会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出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她内心激烈地挣扎着。脑海里闪过他昨晚在餐桌下悄然握住她手的温热触感,闪过他今天早上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外的身影,也闪过家人维护她时坚定的眼神。
【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要面对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走到衣帽间,她没有选择那些华丽的礼服或精致的裙装,而是挑了一套简单利落的休闲装,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表情。
【沈清弦,加油!不就是谈个判吗?拿出你的气势来!】
她给自己打完气,然后拿起手机和包包,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地下了楼,避开主厅,从侧门走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一步步走向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随着她的靠近,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君洐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他倚着车门,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沈清弦在他面前站定,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我出来了。你想说什么?”
君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