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者大人,请吧。”
两个穿着重装外骨骼的兔人族壮汉一左一右,架着阿渊的胳膊,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拖”。
“哎哎哎!慢点!我鞋掉了!”
阿渊像只待宰的弱鸡,双脚在地上乱蹬。
“不是说软禁吗?这怎么还带强制遛弯的?”
“大人,情况紧急。”
领头的长老一脸严肃,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上写满了焦虑。
“水源净化器刚才彻底报废了,那是我们最后的一台。如果没有干净的水,不用三天,大家都会因为辐射中毒而死。”
“所以?”
阿渊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只能请大人再次降下神迹,净化水源!”
长老的眼神瞬间变得狂热起来,就像赌徒看向最后一张底牌。
“那天在战场上,您的神威连最污秽的瘟疫都能净化!区区辐射水源,对您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
阿渊:“……”
我特么那是被动技能啊!还是有cd的那种!
而且那天我也没净化什么瘟疫啊,我就是吼了一嗓子,然后……然后我就晕了啊!
“不是,长老,你听我解释……”
“到了!”
没等阿渊解释,他已经被架到了营地中央的祭祀高台上。
高台下,乌压压地跪满了人。
几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那些眼睛里,有期盼,有崇拜,有狂热,还有……对生存的最后渴望。
“神选者大人万岁!”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神选者万岁!”
“父神万岁!”
声浪如海啸般爆发,震得阿渊耳膜嗡嗡作响。
那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此刻在他眼里却变得无比狰狞。
这不是希望。
这是催命符啊!
“大人,请开始吧。”
长老递过来一个扩音器,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带着所有人恭敬地退到一边。
高台上,只剩下阿渊一个人。
风有点大,吹得他破破烂烂的衣服猎猎作响,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但阿渊现在的腿肚子都在转筋。
怎么办?
直接说“我不行”?
看着台下那几千双狂热的眼睛,阿渊觉得自己要是敢说这话,估计会被当场撕成碎片。
这帮兔子现在已经疯魔了,你要是敢打破他们的希望,他们绝对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拼了!”
阿渊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
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天我不就是瞎吼了一嗓子吗?说不定今天运气好,还能再蒙一次呢?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扩音器,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天在战场上的感觉。
那时候,脑子里好像有个旋律……
一个很古老、很苍凉的旋律。
“咳咳……”
阿渊清了清嗓子,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中,张开了嘴。
“啊——”
一声破音的惨叫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全场。
“……”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神之语?
怎么听着像杀猪?
阿渊脸涨成了猪肝色,尴尬得脚趾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那个……刚才嗓子有点哑,重来,重来哈。”
他抹了一把冷汗,再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那天那种灵魂震颤的感觉……
那种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感觉……
给我出来啊!!!
“呜——嗡——”
阿渊憋足了劲,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哼唱声。
他在模仿那天脑子里的那个调子。
但是……
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金光,没有神迹,没有英灵殿。
只有尴尬的哼唱声在空旷的营地上空回荡,像是一个拙劣的小丑在进行最后的谢幕表演。
一秒。
两秒。
十秒过去了。
风还在吹,沙还在飘。
那台报废的水源净化器依然在冒着黑烟,一点变好的迹象都没有。
阿渊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脑袋一阵眩晕,差点一头栽倒在台上。
这是灵魂透支的后遗症。
那天那一嗓子,已经把他那点可怜的灵魂力量榨干了。现在的他,就像个没电的充电宝,怎么按开关都没反应。
“这……这就是神迹?”
台下,一个年轻的兔人族战士茫然地问了一句。
这一声,就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人群开始骚动。
原本狂热的眼神,开始变得疑惑,然后是迷茫,最后……变成了失望。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光?”
“水呢?水变干净了吗?”
有人跑去查看水源净化器,然后绝望地大喊:
“没有!还是黑水!辐射值一点没降!”
轰!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所有人心头的火热。
“骗子……”
不知道谁先骂了一句。
“他是骗子!”
“根本没有什么神迹!那天肯定是巧合!”
“什么父神转世!他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
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比瘟疫还要快。
刚才还把他捧上神坛的人们,此刻恨不得冲上来把他踩进泥里。
那种被人当猴耍的羞耻感,那种希望破灭后的绝望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大长老……大长老他们白死了啊!”
一个断了手臂的伤员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们拼了命救回来的……居然是个废物!”
“杀了他!杀了他祭奠大长老!”
甚至有人已经拿起了石头,朝着高台上砸来。
“砰!”
一块石头砸在阿渊脚边,溅起一片尘土。
阿渊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个扩音器,整个人都木了。
完了。
彻底完了。
这次是真的社死了,而且是要命的那种。
“住手!”
一声厉喝响起。
一直站在旁边的长老终于反应过来。
此时的他,脸色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难看。
他颤抖着手,指着阿渊,嘴唇哆哆嗦嗦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那眼神里的失望,比台下那些骂声更让阿渊难受。
那是信仰崩塌后的空洞。
“长老……”
阿渊想解释两句,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解释什么?
说我本来就是凡人?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我是骗子?
这话现在说出来,只会让他们更绝望。
“把他……带下去。”
长老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沙子。
“关起来……别让他跑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遮羞布了。”
……
“进去!”
这次不再是恭敬的“请”,而是粗暴的一推。
阿渊踉跄着跌进帐篷,差点摔个狗吃屎。
“咔哒。”
身后传来沉重的落锁声。
原本负责“保护”他的守卫,此刻全都换了一副面孔,站在帐篷外,像是在看守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甚至连帐篷的缝隙都被钉死,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送饭口。
这是真囚禁啊。
阿渊瘫坐在地上,看着这间曾经豪华、现在却显得无比冰冷的“牢房”。
桌上的水果没了,熏香也没了。
只有一碗冰冷的剩饭扔在地上。
“呵……”
阿渊苦笑一声,仰面躺倒在地毯上。
这就是神选者的待遇吗?
果然,成神只需一瞬间,变鬼也只需一眨眼。
刚才还在云端,现在就掉进了泥潭。
“我特么图什么啊……”
阿渊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那天为什么要救人?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如果不救人,就不会吼那一嗓子。不吼那一嗓子,就不会被当成神。不被当成神,就不会有现在这档子破事。
老老实实当个拾荒者不好吗?
虽然穷点,脏点,但至少命是自己的啊!
现在好了。
成了全族的罪人,成了害死大长老的骗子。
等那个什么水源危机爆发,这帮绝望的兔子肯定会拿他祭天。
“死定了……”
阿渊翻了个身,心里一片死灰。
他现在的灵魂虚弱得连动个手指都费劲,更别说越狱了。
而且就算跑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外面是废土,是辐射,是怪兽。
以他现在的状态,出去也是送外卖。
绝望。
深深的绝望。
这种无力感,比那天面对兽潮时还要强烈。
那时候至少还能拼命,现在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阿渊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帐篷里的东西。
想找点什么能用的武器,哪怕是一根牙签也好。
可惜,没有。
这帮兔子防他防得跟贼一样,连个硬点的东西都没留下。
除了……
阿渊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在帐篷最阴暗的那个角落里,有一个东西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那是他唯一的家当。
那个被他从废墟里背出来,又被这帮兔子当成垃圾扔在角落里的……
破鱼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