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凌晨,东宁要塞三公里外的废弃煤矿坑道里,煤油灯的火苗在潮湿空气中不安跳动,将人影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
萧锋指尖蘸着水,在腐朽木桌上勾勒要塞东侧新布局,湿痕划过通风井位置时顿住:“距排水沟不到两米,中间是去年冬天赶工的混凝土。”
林雪盘腿坐在弹药箱上,匕首正灵巧地削着铅笔,松散的辫子搭在肩头,发梢还沾着昨日侦察蹭到的蛛网。
她抬眼时,目光精准落在萧锋指尖的湿痕上,声音笃定:“我核对过三遍,日本人在这处偷工减料,混凝土标号连民用标准都不到。”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闷响,坑道顶棚簌簌落灰,所有人瞬间抓起身旁武器,长生一个翻滚扑到洞口,而林雪已下意识摸向腰间。
那里藏着把从日军军官身上缴获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是她特意选的短款,方便在狭窄坑道里快速拔枪。
“不是冲我们来的,是要塞方向。”长生的警戒声刚落,林雪已利落地套上日军军装外套,这是前天伏击运输队时她亲自缴获的,领口的纽扣位置、袖口的磨损痕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将辫子飞快塞进战斗帽,手指在帽檐下顿了顿,摸到藏在里面的细铁丝——这是她每次侦察必带的工具,能快速撬开日军岗哨的简易锁具。
“我去看看,”她话音未落,萧锋已抓起驳壳枪,她却转头递过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画的要塞布防图,你让于昊天对着再核一遍,重点看西南角的岗哨轮换时间。”
晨雾如纱,两人趴在距要塞西门三百米的山脊上,林雪率先举起望远镜,镜头稳稳锁定塌方区域。
她的指尖在镜筒调节轮上轻转,视线精准捕捉到日军工兵的动作:“两台抽水机,型号是三菱type97,抽水量每小时不超过二十立方米,按这个速度,要抽干塌方处的积水至少需要四个小时。”
萧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群日军围着塌陷地面忙碌,而林雪突然屏住呼吸,舌尖不自觉抵住右上齿,脸颊鼓起个小包——这是她发现关键线索时的习惯动作。
“排水沟真塌了,和我们计算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兴奋,手指在地面快速画出塌方区域的轮廓,连日军工兵站立的位置、工具摆放的间距都标注得丝毫不差。
就在这时,日军大尉的喝令声传来,“少佐!请止步!这片区域有瓦斯泄漏危险!”
林雪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望远镜的手却稳如磐石,她轻轻拽了拽萧锋的袖口,唇语清晰:“他们在说谎。”
她的目光如鹰隼,精准落在塌方处露出的管道断口——常人只会注意到断裂的管口,她却一眼看清管道外层包裹的铅层,以及裂口处残留的蓝色结晶。
“那不是排水管,铅层厚度至少五毫米,是输送化学药剂的专用管道,”她语速极快。
“蓝色结晶我在五常见过,是芥子气改良型的残留,遇水会变成淡蓝色,日军在掩盖泄漏的真相。”
回到临时指挥部,林雪将素描本摊开,纸上是她凭记忆画出的管道结构图,连接口的螺纹数量、管道的直径都标注得精准无误。
于昊天盯着图纸演算时,她正用棉线仔细缠紧军靴开裂的鞋底,手指翻飞间,棉线在靴底形成整齐的交叉纹路——这是她在东北山林里练就的本事,能让开裂的靴子再撑上半个月。
“我朝鲜族的线人今早传信,明天有批‘特殊试验体’运到,”她解开衣领纽扣,从贴身处取出张皱巴巴的烟盒纸片,指尖拂过纸面时顿了顿。
“这纸边缘有暗纹,是日军参谋部专用的,我上次在伏击的运输队军官身上见过同款。”
话音刚落,坑道里陷入死寂,林雪猛地站起来,手已摸向门边的步枪。
她比谁都清楚,若线人是双重间谍,她三天前接触过的三个联络点、见过的五个联络员,此刻都可能暴露。
她的脚步刚迈出去,就被萧锋拽住手腕,而她另一只手已从靴筒里摸出把小巧的匕首,眼神锐利如刀:
“我必须去确认,联络点里有我藏的密信,要是被日军搜走,整个东宁的地下交通线都会断!”
“冷静!”萧锋的声音让她稍顿,而她突然侧耳,捕捉到远处传来的夜枭叫声——三长两短,不是约定的信号。
几乎是瞬间,她吹灭了身旁的煤油灯,黑暗中,她的动作快如鬼魅,眨眼间已摸到郑淑娴身边,将一把手枪塞进她手里:
“按我说的,贴着墙根走,要是遇到人,先摸对方领口有没有日军的领章。”
坑道深处一片漆黑,林雪凭着记忆在岔路口转弯,手指在岩壁上摸索,那里有她昨天做的记号,一道细微的划痕。
她突然停住脚步,闻到空气中飘来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这味道她太熟悉了,是日军医院常用的苯酚味。
她立刻抽出匕首,压低身体,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前方拐角处有个模糊的人影。
就在这时,郑淑娴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递过一个小铁盒,正是她昨天塞给郑淑娴的“以防万一”的盒子。
林雪指尖一触,就知道里面是那把钥匙,她的心猛地一沉:这把钥匙是她从日军要塞的档案室里偷出来的,当时她趁着夜色,用细铁丝撬开档案室的锁,在一堆文件里找到这个装着钥匙的盒子,盒底刻着个模糊的“Ω”符号。
她原本想等确认清楚再告诉其他人,可现在,双重间谍的暴露、异常的联络信号、突然出现的消毒水味,让她瞬间明白,一场比预想中更凶险的风暴,已经在黑暗中悄然袭来。
她握紧手中的钥匙,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
黑暗里,她的眼神愈发坚定,刚才素描管道结构时的细致、侦察时的敏锐、发现线人破绽时的警觉,此刻都化作她掌心的力量。
她知道,接下来不仅要应对日军的搜捕,还要解开钥匙的秘密,更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她早已做好准备,无论是枪林弹雨,还是人心诡谲,她都能凭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手,在这暗流涌动的黑暗里,找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