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带着一身下水道特有的、仿佛已经浸入骨髓的恶臭，林默四人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残兵败将，终于再次站在了“夜鸮”安全屋那冰冷的金属卷帘门前。按下通讯器，报上身份后，卷帘门缓缓升起，露出后面莎拉那张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惊讶的脸。
“啧，看来下面的‘小麻烦’比预想的要热情一点？”莎拉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手臂血肉模糊的苏宛瑜，以及小腿绷带被鲜血浸透、靠林默搀扶才能站稳的吴先生，最后落在虽然没受什么外伤，但精神萎靡、浑身沾满粘液的林默和莫里斯身上。
“任务完成了。”林默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将租借的两把霰弹枪递了过去，“二十只，全部清理。这是装备。”
莎拉接过枪，随意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效率不错。进去吧，医疗室在b区第三通道左手边，找老约翰，报我名字，费用……从你们的报酬里扣。”
没有丝毫慰问，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但这反而让林默觉得正常。在废土，同情心是奢侈品。
四人互相搀扶着，按照指示找到了医疗室。所谓的医疗室，也不过是一个摆着几张简易手术台、放着些基础医疗器械和药品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斗的老头——应该就是老约翰，正坐在角落里打盹。
被吵醒后，老约翰嘟囔着抱怨了几句，但还是利索地开始处理伤势。他先给苏宛瑜清洗了手臂上被酸液腐蚀的伤口，敷上一种气味刺鼻的绿色药膏，然后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接着处理吴先生腿上的伤口，清创、缝合、上药，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经验丰富。
“小姑娘的伤问题不大，药膏能中和残留酸性促进愈合，几天就好，不留疤。老家伙的伤口深了点，缝了八针，最近别剧烈运动，不然崩开了更麻烦。”老约翰一边洗手一边说道，“治疗费，算你们20发子弹，没问题吧？”
20发子弹……林默默默点头。这价格还算公道。
处理完伤势，老约翰又给他们每人打了一针广谱抗辐射和抗感染的药剂，这才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回到那个熟悉的隔间，四人终于能真正放松下来。苏宛瑜和吴先生因为药物作用沉沉睡去。莫里斯则抱着他那宝贝笔记本，趴在桌子上，似乎在对今天收集到的蟑螂样本数据（主要是精神嘶鸣的频率和酸液成分的粗略分析）进行记录，但写着写着，脑袋也一点一点地，最终伏在桌上睡着了。
只有林默，虽然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因为精神的过度透支和那116 SoU“收入”带来的微妙刺激，而异常清醒。
116 SoU……听起来不少，但扣除治疗费的20发子弹（等值20 SoU），实际能到手用于还债的只有96 SoU。相对于那高达1758 SoU的总负债，依旧是杯水车薪。
而且，那110 SoU的临时额度，还款日期正在一天天逼近。
他靠在床铺上，闭上眼睛，尝试进入“静滞冥想”状态，加速精神和能量的恢复。安全屋的环境确实比外面好很多，他能感觉到“基石”那缓慢而坚定的复苏。
不知过了多久，隔间的门再次被敲响。
林默睁开眼，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莎拉，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和那个熟悉的数据板。
“报酬结算。”莎拉将布袋扔给林默，里面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是80发黄澄澄的标准步枪子弹。“100发报酬，扣除20发治疗费，剩下的80发。清点一下。”
林默掂量了一下布袋，点了点头。80发子弹，相当于80 SoU的等价物。
“另外，这是之前说好的，关于那个狙击手和磐石集团动向的‘添头’情报。”莎拉将数据板递了过来，“看完记得销毁。”
林默接过数据板，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简短的情报摘要：
【目标：代号‘清道夫’（the Sweeper）】
【隶属：磐石集团内部安全部队，‘净化’序列。】
【装备：定制型‘清算者’III型能量狙击步枪，具备高隐匿性和穿甲能力。】
【备注：该狙击手专门负责处理集团内部‘不稳定因素’及高价值外部威胁。其出现在死亡螺旋外围，并针对你们进行狙杀，表明磐石集团已将你们列为高优先级清除目标。推测与你们携带的黑石核心及掌握的‘深渊之心’情报有关。】
【磐石集团近期动向：】
【- 加大对‘静滞黑石’的收购力度，价格上浮30%。】
【- 频繁调动精锐小队前往东部‘锈蚀荒原’方向，目的不明。】
【- 内部传闻，正在筹备一项名为‘壁垒’（the bulwark）的大型项目，具体内容高度保密，但疑似与对抗‘蚀影’或类似威胁有关。】
情报很简短，但信息量巨大。磐石集团不仅将他们视为必须清除的目标，而且似乎在暗中进行着某个大动作，需要大量的黑石。
“ ‘壁垒’项目……”林默沉吟着，将数据板上的内容记在心里，然后按照莎拉的要求，将其彻底格式化。
“情报已经给你们了。那50发子弹的债务，看在你们任务完成得还算利索的份上，给你们免了。”莎拉看似大方地挥了挥手，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你们现在可是被磐石集团盯上的‘烫手山芋’，继续留在这里，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风险。所以，庇护费需要重新计算。”
林默心中一动，知道真正的谈判现在才开始。
“莎拉女士想怎么算？”
“很简单。”莎拉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选择。第一，支付风险溢价，每天20发子弹的‘安全保障费’。第二，继续接任务，用任务报酬抵扣。我这里正好有几个比较……棘手的委托，报酬丰厚，但风险也相应更高。”
每天20发子弹？！这简直是抢钱！林默看着手中那刚刚捂热乎的80发子弹，感觉它们瞬间变得烫手起来。
接任务？以他们现在这状态，再去接“棘手”的任务，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就在林默陷入两难，思考着如何周旋时，脑海中那仿佛永远在等待时机的系统提示音，再次以一种“雪中送炭”的姿态响了起来，而且这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为您着想”的贴心语气：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持续性的外部债务压力及高风险庇护费用，且拥有小额流动资金（80 SoU等值物）。】
【触发‘贴心’金融服务——‘债务重组及优化建议’！】
【当前债务分析：
· 系统总负债：1758 SoU（其中110 SoU为临时额度，28天后到期）。
· 外部流动性资产：80 SoU（等值物）。
· 预计每日固定支出：20 SoU（等值物，庇护费）。】
【风险评估：宿主当前资金流无法覆盖每日固定支出及即将到期的临时额度，面临债务违约及被扫地出门（或更糟）的高风险。】
【系统建议方案：进行债务重组！
1. 使用80 SoU流动资金，优先偿还部分系统债务，将总负债降低至1678 SoU。
2. 针对剩余债务（尤其是即将到期的110 SoU临时额度），申请‘分期还款’服务！
· 分期期限：12期（一年）。
· 每期还款额：~9.2 SoU（本金） + 5 SoU（分期手续费） = 14.2 SoU\/期。
· 总还款额：170.4 SoU（远超本金110，但缓解了短期压力！）。
1. 重组后，宿主每月仅需向系统支付14.2 SoU，即可维持信用，避免违约！剩余精力可专注于应对外部威胁及赚取庇护费！】
【是否立即进行债务重组，拥抱更‘轻松’的还款未来？】
林默看着脑海中这长篇大论、看似“贴心”无比的建议，尤其是那“总还款额170.4 SoU”和“每月仅需支付14.2 SoU”的字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用80 SoU还掉80债务，听起来没问题。但把那110的临时额度分期一年，居然要还170.4？！多了60.4 SoU的利息和手续费！这“分期还款”比高利贷还狠！“仅需”每月支付14.2 SoU？他现在连每天20发子弹（20 SoU）的庇护费都快付不起了！
这系统所谓的“债务重组”，根本就是饮鸩止渴，把他往更深的债务泥潭里推！
“不！不需要！”林默几乎是在意识里吼了出来，强行中断了系统的“贴心”服务。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等待他答复的莎拉，脑中飞快计算。
80发子弹，如果支付庇护费，只够4天。4天内，他们必须找到新的收入来源，或者……找到更便宜的落脚点。
但以他们现在这状态，离开“夜鸮”的庇护，在外面恐怕活不过一天。
似乎……只剩下接任务这一条路了？
“莎拉女士，”林默抬起头，目光平静，“关于那些‘棘手’的任务，能否先让我们了解一下具体内容？我们需要评估风险和自身的恢复情况。”
莎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当然可以。不过，任务资料需要付费查阅，10发子弹一份。概不赊账。”
连看任务都要钱？！林默感觉自己的眼角在抽搐。这女人真是把“情报就是金钱”贯彻到了极致！
他看着手中那80发子弹，咬了咬牙。信息是做出正确决策的基础，这钱，不能省。
“……给我一份报酬最高、风险也最高的任务资料。”林默数出10发子弹，递给莎拉。
莎拉满意地收起子弹，从怀里（天知道她身上哪里能放下这么多东西）又掏出一枚存储芯片扔给林默：“‘清理锈蚀荒原边缘的失控安保机器人集群’，报酬300发标准弹，或者等值的定制装备、稀有材料。资料在这里，慢慢看。考虑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她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林默握着那枚昂贵的芯片，感觉它重若千钧。
300发子弹的报酬，足以让他们支撑相当长一段时间。但“失控安保机器人集群”……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对不是下水道蟑螂能比的。
他回到隔间，看了一眼熟睡的同伴，又看了看脑海中那岌岌可危的负债和所剩无几的流动资金。
他的负债同盟，在勉强完成第一次“创收”后，立刻又陷入了更深的财务危机和两难抉择。
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搏那300发子弹，还是接受系统那坑爹的“债务重组”，换取短暂的喘息？
无论哪条路，前方似乎都弥漫着浓雾和……更多的债务。
他叹了口气，将那枚存储芯片紧紧攥在手心。
至少，先看看这300发子弹的任务，到底要让他们去面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