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那一番话,如惊雷如洪钟。
在场的每一名汉中将士,都觉得自己的天灵盖被狠狠敲了一下。
热血这几乎被遗忘的东西,从冰封的骨髓深处重新苏醒。
开始在血管里奔腾咆哮。
魏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身后那个刚刚被三招缴械的李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羞愧,愤怒,不甘......
所有情绪最终都化作了深深的敬畏。
他看着魏延,那道身影并不比自己高大多少,此刻却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扑通!”
李莽扔掉了手中的刀鞘,双膝重重跪地。
额头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夯土上。
“末将李莽,有眼不识泰山!”
“冲撞了将军,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彻底的心服口服。
这一跪,像是一个信号。
人群中,那些先前跟着吴兰起哄,或冷眼旁观或心中不忿的益州旧将们面面相觑。
他们看到了魏延用雷铜的斧法击败了李莽。
看到了他将一个寻死的悍将重新拉了回来。
更听到了那番“不问出身,只看能力”的宣言。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气魄。
这是一种他们渴望了太久的公平。
又一个将领走了出来,扔下兵器跪倒在地。
“末将张泉,向将军请罪!”
“末将王尚,请将军责罚!”
“扑通!”
“扑通!”
跪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过短短片刻,校场中央魏延的面前,黑压压跪倒了一片将校。
他们都是之前叫嚣最凶,心中最不服的刺头。
此刻他们低着头,将自己最脆弱的后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魏延面前。
这是一种最彻底的臣服。
吴兰站在人群的边缘,浑身冰冷。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同袍,一个个如同朝圣般跪向那个男人。
他苦心经营的关系网,他赖以为傲的派系力量。
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魏延看着跪在面前的众人,他没有立刻去扶。
他只是平静地承受着这份跪拜。
这是他应得的。
这是他这个汉中太守必须拥有的威严。
直到整个校场的喧哗都彻底平息,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魏延才缓缓上前,亲手扶起了最前面的李莽。
“李校尉请起!我刚刚说了,咱们当兵的人,有一身傲骨那是好事啊!”
“我刚才观你的刀法,够快,够狠!你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啊!”
李莽抬起头,满脸的泪痕与错愕。
他以为自己会受到严惩,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将军的肯定。
魏延又走向另一个人。
“张将军,我观你方才站位,隐于众人之后,却随时可以策应两翼,是个懂得策应的好手。”
他又走向下一个。
“王将军,你的臂力,在雷将军之下,是冲锋陷阵的猛将。”
他一个一个地走过去,将那些跪地的将领一一扶起。
他能准确地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能说出他们不为人知的优点。
那些被扶起的将领,一个个从最初的惊愕到感动,再到最后的死心塌地。
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但那份傲气已经转化为一种名为“心服口服”的东西。
一场足以引发兵变的立威之战,没有流一滴血,没有惩罚一个人。
魏延用神鬼莫测的武艺,用羚羊挂角的手段,更用那广阔如海的胸襟。
将一场尖锐的对立化解于无形。
他不仅是砸碎了汉中这块铁板,更是将这些碎片亲手捡起。
用自己的意志与气魄,重新锻造成了一柄更锋利,更坚固的绝世凶兵!
将台之上。
那剌看着台下那副众将归心的场面,他铜铃大的眼睛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这才是他愿意追随的头狼!
他一手按着胸口对着魏延的方向,行了一个乌浒蛮族最古老、最崇高的礼节。
角落里,钟离牧依旧抱着他的长枪,沉默不语。
只是那双始终清冷的眼睛里,此刻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以雷霆手段立威,再以春风化雨收心。
这种御下之术,他从未见过。
这位征北将军,拥有的绝不仅仅是匹夫之勇。
陆逊和诸葛恪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和惊叹。
陆逊轻声感叹:“将军此举,比之淮阴侯登台拜将,亦不遑多让。”
诸葛恪摇着羽扇,脸上是他一贯的骄矜,但话语里却带着由衷的佩服。
“伯言将军此言差矣。”
“韩信是得了帅印才去拜将,我们家这位将军啊,那可是自己亲手打出了一枚帅印!”
这便是魏延!
他从不等待别人给予他什么。
他想要的一切都会亲手夺来!
校场比试结束。
回太守府的路上,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来时是泾渭分明,是暗流涌动。
归时,数万大军汇成一股洪流,紧紧跟随着将台上的那面“魏”字大旗。
那些益州旧将们,不再与魏延的亲兵部队隔着距离。
雷铜,李莽等人甚至主动凑到了那剌和钟离牧的身边。
笨拙地搭着话,言语间满是敬佩。
魏延走在最前方,身后,陆逊、诸葛恪、邓艾、王平等人紧随。
再之后,是关索,钟离牧,那剌。
最后才是吴兰,雷铜,李莽,以及整个汉中军府的所有将校。
他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个走在最前面的男人。
这一次再无半分不敬,只有发自内心的拥戴与信服。
汉中的天,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