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的令旗挥下的瞬间。
石子岗西侧的山林中,猛然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狂野咆哮!
那剌高举着他那柄门板似的巨刃,第一个从林中冲出。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纹满了狰狞的兽形图腾,在林间漏下的斑驳光影中扭曲跳动。
随着他的咆哮,数千名乌浒蛮兵如同山洪暴发,从山坡上直冲而下。
他们没有组成任何严整的军阵,完全是凭借最原始的野性和对杀戮的渴望,形成了一股无可阻挡的毁灭浪潮。
他们发出震天的吼叫,挥舞着手中沉重无比的兵器。
这股黑色的洪流,狠狠撞向了孙权大军那相对薄弱的左翼。
孙权中军左翼的部队大部分是吴郡士族的私兵,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
这些所谓的士兵昨天可能还是田里的农夫,或是街边的伙计。
他们被主家强行披上了一层薄甲,发了一柄生锈的兵器就被赶到了这个地方。
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战争应该是两方军队擂鼓对骂,然后摆开阵势你来我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从山林里冲出一群根本不像人的怪物。
以一种要把天地都撕碎的气势,直接朝他们脸上碾了过来!
“那……那是什么东西?!”
“妖怪!是山里的妖怪!”
“快跑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乌浒蛮兵的洪流就已经狠狠地撞进了他们的阵列。
没有章法,没有战术。
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暴力。
这些蛮兵使用的都是极其沉重的长柄兵器,重斧、铁骨朵、狼牙棒……
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一名江东军的队率刚刚举起长刀,试图呵斥手下稳住阵脚。
下一秒,一柄巨大的铁骨朵就从他侧面横扫而来。
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将他的上半身砸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所谓的阵型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一名江东将领目眦欲裂,他嘶吼着试图组织士兵用长枪结阵抵抗。
“结阵!结阵!长枪在前!挡住他们!”
十几名亲兵颤抖着将长枪的枪尾抵在地上,试图构建一道简陋的防线。
但那剌已经杀到他面前。
那剌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在那个将领惊恐绝望的注视下手中的巨刃横扫而出。
噗嗤!
数名长枪兵连人带枪被直接腰斩!
鲜血与内脏泼洒了一地。
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周围士兵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防线一旦被撕开一个口子,崩溃便如同瘟疫般蔓延。
“魔鬼!他们是魔鬼!”
“娘啊!我不想死!”
孙军士兵们怪叫着,扔掉兵器转身就跑。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片地狱离那些怪物越远越好。
他们互相推搡互相践踏。
许多人没有死在乌浒蛮兵的刀下。
反而被身后惊慌的同伴推倒在地,被无数双脚踩成了肉泥。
整个孙军的左翼在短短一刻钟之内,就彻底陷入了一场单方面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屠杀之中。
乌浒蛮兵们则杀得兴起,他们像是闯入羊圈的猛虎,肆意地追逐、砍杀着这些崩溃的“羔羊”。
他们享受着这种纯粹的杀戮。
每一次兵器入肉的触感,每一次敌人临死前的哀嚎,都让他们发出更加兴奋的咆哮。
石子岗的谷地,瞬间变成了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
中军大纛之下。
孙权死死地拽着缰绳,胯下的白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碧色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惊骇、暴怒与羞耻的疯狂。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左翼,那支由吴郡各大士族拼凑起来代表着他统治根基的部队,像纸片一样被撕碎被屠戮。
那些他平日里还需要笑脸相迎的士族子弟,此刻像鸡鸭一样被宰杀。
而他这个江东之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废物!一群废物!”
孙权发出愤怒的低吼。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前方那片混乱的屠场。
“传令!孙韶、孙桓!命二人立刻率本部顶上去!给本侯顶上去!”
“还有……还有诸葛恪!他人呢?”
他的视线疯狂地扫视着周围,最后落在了远处前锋部队中,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年轻人身上。
诸葛恪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那张总是带着骄矜与聪慧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苍白。
他引以为傲的羽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土与血污。
他听到了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
看到了己方军阵被轻易洞穿。
看到了那些蛮兵势不可挡的冲锋。
这一切都和他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的“雷霆一击,一战功成”的剧本
完全不一样,简直天差地别。
魏延……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秣陵城下,因为粮草不济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吗?
为什么这里会有伏兵?
还是如此……如此恐怖的伏兵?
一个又一个问题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将他那用骄傲与自信构筑起来的世界砸得粉碎。
他想起了陆逊。
想起了陆逊在帐中冷静的分析。
“此事必有蹊跷。”
“如此虚张声势,必有伏兵!”
原来陆逊说的是对的。
原来他才是那个真正的蠢货。
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亲手将十万大军,将他的主公带进了这个死亡的陷阱里。
“诸葛元逊!”孙权暴怒的吼声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这就是你的妙计?这就是你说的雷霆一击?!”
诸葛恪浑身一颤。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左翼的崩溃已经开始向中军蔓延。
汉军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近。
那声音铺天盖地,仿佛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不……”
“不可能……”
诸葛恪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这……这绝不可能……”
他的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恐惧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