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须口,曹军大营。
曹操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头颅,听着帐外震天的喊杀声,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
周泰这块硬骨头,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啃得多。
就在此时,一名传令兵手脚并用地滚了进来,。
“大……大王!急报!建业……建业急报!”
曹操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
“讲。”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重。
“建业……建业城破!孙绍……孙绍降了!”
“什么?”
曹操猛地站起,身边的侍从连忙上前搀扶。
他一把推开侍从向前走了两步,死死地盯着那个传令兵。
“降了?他降谁了?!降我大魏了吗?孤的使者何在!”
“不……不是……”
传令兵的牙齿在打颤,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是……是魏延!刘备麾下的镇北将军魏延!他……他率军奇袭石头城,一个时辰破城!随后总攻建业,一日之内……建业易主!”
“刘备?!魏延?!”
这两个名字仿佛一道天雷,狠狠劈在曹操的天灵盖上。
他踉跄了一下,身体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帅案上,案上的竹简文书哗啦啦掉了一地。
剧烈的咳嗽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让他那张本就憔悴的脸涨得通红。
“废物!孙绍这个废物!”
暴怒的咆哮响彻整个中军大帐。
“孤信他能守住江东,他却给孤引来了一头恶狼!蠢货!天底下最大的蠢货!”
帐外的喊杀声似乎都为之一静。
贾诩和程昱快步走进帐内,看到曹操的模样心中都是一沉。
“大王息怒,保重身体啊!”贾诩躬身劝道。
曹操剧烈地喘息着,他扶着帅案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与怒火。
但怒火之下更深处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魏延,又是这个魏延!
这个神出鬼没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就像一根扎在他心头最深处的毒刺。
他怎么会这么快出现在建业?
南边的孙权是死人吗?!
“立刻!传孤王令!”曹操的声音沙哑而狠戾,“全军!不计伤亡!三日之内,必须给孤拿下濡须口!”
“大王,不可啊!”程昱立刻出言阻止,“此时强攻我军伤亡必重。何况魏延已占建业,我军即便拿下濡须口,也已失了先机……”
“先机?”曹操冷笑一声,“魏延立足未稳人心未附。此时不夺回建业,难道要等他把建业变成第二个江陵吗!”
他很清楚,魏延的存在已经彻底打乱了他南下的所有部署。
这个疯子,已经成了他一统天下最大的障碍!
……
吴郡,府邸之内。
孙权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对于柴桑和建业的战况,他通过斥候探来的一些零星的真假难辨的传闻来猜测。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诸葛瑾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主公!不好了!出大事了!”
孙权的心猛地揪紧。
“是柴桑败了?还是孙绍那个逆贼又做了什么?”
“都不是……”
诸葛瑾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带来了一个让孙权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消息。
“建业……建业丢了!”
孙权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魏延!是魏延!”
诸葛瑾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不知用什么方法绕过了所有防线,奇袭建业!孙绍……孙绍力战不敌,已经投降了!”
孙权的身体晃了晃,若不是身后的亲卫及时扶住,他几乎就要栽倒在地。
“魏延……魏延……”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碧色的眼眸中先是极致的震惊,随即化为了滔天的恨意与屈辱。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跟孙绍斗,跟曹操斗,斗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结果呢?
结果最大的那颗桃子,被那个一直按兵不动被他视为最大盟友的魏延,一口吞了下去!
欺骗!这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他魏延怎么敢!”孙权一把推开亲卫,状若疯虎,“他刘备怎么敢!他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就在此时,陆逊与诸葛恪也闻讯赶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陆逊的脸上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主公,息怒。”
陆逊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魏延此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远超我等想象!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曹操,而是建业!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是啊,所有人都以为魏延的目标是拿下柴桑,牵制曹操的南征。
谁能想到,他那看似按兵不动只是为了麻痹所有人。
而他真正的獠牙,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对准了江东的心脏!
“启禀主公!”
一旁的诸葛恪忽然开口,他的脸上没有惊慌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亢奋。
“事已至此,愤怒无用。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夺回建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孙权抹去嘴角的血迹,死死地盯着他。
“元逊有何良策,速速道来!”
诸葛恪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道。
“请主公立刻派使者,去濡须口。”
“向曹操议和!”
这句话,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向曹操议和?
那个刚刚还在猛攻江东,恨不得将江东生吞活剥的死敌?
“元逊,你疯了吗?!”诸葛瑾失声叫道。
“我没疯!”
诸葛恪的语调陡然拔高,脸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傲慢。
“主公,父亲,诸位!敢问如今我们的敌人是谁?不是曹操而是魏延!是刘备!魏延占据建业就如同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了江东的腹地!若不拔掉这根钉子江东就完了!”
“曹操想一统天下,可他眼下最想做的一定是将魏延碎尸万段!我们的敌人是共同的!”
“此时此刻只有与曹操联手组成联军,合两家之力才能将魏延这个共同的敌人,从建业赶出去!”
一番话,振聋发聩。
孙权沉默了。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向曹操低头这是何等的屈辱。
可诸葛恪说得对,魏延不死江东不存。
许久他抬起头,碧眸之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好!”
“就依元逊之言!”
“立刻派使者去曹营!告诉曹操,我孙权愿与他暂时停战!只要他肯出兵合围建业,江东……江东之事,可日后再议!”
建业城,府衙大殿。
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一股紧张而肃杀的气氛,已经笼罩了这座刚刚易主的都城。
邓艾正捧着一份舆图,向魏延汇报着城防加固的进度。
那剌带着一身的汗水,正在汇报城中治安的状况。
钟离牧则沉默地站在一旁,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长枪。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侦查的斥候如同一阵风般冲入了大殿。
“将军!紧急军情!”
魏延抬起头。
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濡须口曹军与吴郡孙权军,双方已于昨日停战!”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邓艾捧着舆图的手,停在了半空。
那剌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斥候咽了口唾沫,继续汇报道。
“根据我们截获的消息……曹操与孙权已经议和!曹操的先锋大军已全力攻打濡须口,准备向建业而来!而孙权也在吴郡和丹阳重整兵马,不日……不日也将北上!”
消息,如同两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殿中每一个人的心上。
刚刚才燃起的胜利火焰,在这一刻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合围。
来自南北两个方向的,两路大军的合围。
建业,这座刚刚被他们拿下的城池。
转瞬之间从一座胜利的丰碑,变成了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