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子,温暖的粥香和春日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他刚才在门外的清冷忐忑形成鲜明对比。
他看到坐在桌边的晨芜,以及她脚边正用碧绿眸子审视着自己的阿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大、大师早!玄爷早!老黄叔早!”
他忙不迭地鞠躬问好,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
“走吧,”
她拎起老黄早已备好的、与她那跳脱气质完全不符的深色帆布包,随意地甩到肩上,冲着周想扬了扬下巴
“带路,会会那位‘大孝子’去。”
阿玄轻盈地跃下桌子,悄无声息地跟上晨芜,经过周想时,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周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己说的,连忙应声
“哎!好!车就在巷子口!”
他赶紧向老黄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身快步跟上那一人一猫。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城西略显凌乱的工业区街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建材市场特有的粉尘和金属气味,与早点摊传来的食物香气混杂在一起。
周想局促地坐在塑料凳上,目光不时瞟向马路对面的“诚信装修材料”店铺。
他已经陪着晨芜在这家早点摊坐了近一个小时,面前的豆浆早已凉透,油条也变得软塌塌的。
“大师,不对!晨…晨老板!”
周想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身体前倾,语气里满是焦躁
“咱们这到底是干啥啊?就在这儿干坐着?这都喝了快一小时豆浆了……”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意义的等待逼疯了。
晨芜眼皮都没抬,正专注地用筷子夹起一小截油条,慢条斯理地蘸了蘸豆浆。
她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与周想的坐立不安形成鲜明对比。
“守株待兔啊,小周同志。”
她将油条送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补充
“不对,咱们这等的是头没良心的‘牛’,更得有点耐心,别着急,年轻人做事要淡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逮不着白眼狼。”
“可是……”
周想还想争辩,却被脚边一声轻微的嗤笑打断。
阿玄不知何时从摩托车踏板溜达到了桌下,正优雅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碧绿的猫眼瞥了周想一眼,口吐人言,声音只有他俩能听清
“你懂什么?小芜芜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多等一会就多吃点!
明明早上吃过饭了,这会还能干那么多!
周想将信将疑,但也只好耐着性子,学着晨芜的样子,假装看风景,实则紧紧盯着对面店铺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刘强进进出出好几趟,搬货、招呼客人,除了神色疲惫、偶尔揉肩膀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想的耐心正在迅速消耗。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开口催促时,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日头升高,天气明显热了起来。
刘强脱掉了外面的灰夹克,只穿着一件长袖,从店里走出来,似乎是想到旁边的小卖部买包烟。
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在他身上。
就在他踏出店门,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刻,周想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晨芜气场陡然一变。
她一直放在桌下的手动了。
周想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只见她从那看似普通的帆布包里摸出一张巴掌大小、颜色暗黄的糙纸。
那张纸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晨芜的手指却异常灵活。
她根本没用剪刀,就那么看似随意地三下五除二地撕扯着。
周想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她的动作,但那双手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不过眨眼功夫,一个歪歪扭扭、约莫手指长短、依稀能看出人形的小纸片就出现在她指尖。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早点摊老板和其他食客根本无人察觉。
晨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指尖在那小纸人上虚点一下,似是画了什么,然后随手朝马路对面一弹。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轻飘飘的小纸人竟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无风自动,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朝着刘强的后背疾射而去!
周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纸人在接触到刘强后背的瞬间,仿佛水滴融入海绵,悄无声息地就没入了他的身体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刘强的脚步猛地一顿,买烟的动作僵在半空。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两三秒内,对他而言却如同被投入了永恒的地狱!
他眼前温暖喧嚣的世界如同脆弱的玻璃
“哗啦”
一声彻底粉碎!
刺骨的严寒取代了春日的暖阳,瞬间将他包裹。
那带着陈腐墓穴气息和绝望怨念的阴寒,直接冻结了他的血液和骨髓。
周围的景象彻底扭曲、腐烂、崩塌!
行人、车辆、店铺……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像被泼上了浓稠的墨汁和污血,迅速腐败、融化。
取而代之的,同一张扭曲肿胀的脸他父亲,刘少良!
这些脸它们在蠕动、在膨胀、在腐烂!
无数张刘少良的脸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皮肤是死鱼肚般的青白,布满深紫色的冻疮裂口,里面渗出黄绿色的脓水和暗红的冰碴
浮肿变形的五官在巨大的痛苦中扭曲着,嘴巴无声地发出哀嚎,黑洞洞的口腔深处,能看到凝固的黑色血块和断裂的牙齿
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
每一双眼睛都如同剥了皮的葡萄,只剩下浑浊发黄、布满血丝的眼球,眼球表面甚至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此刻,这些眼球正死死地、怨毒地聚焦在刘强身上!
粘稠、暗红、散发着血泪,汇聚成血色的瀑布,冲刷着、浸泡着这片腐烂的空间!
无数个“刘少良”佝偻的身影由翻滚、粘稠如沥青的黑气凝聚而成,黑气中不断浮现出冻得乌紫的手脚、佝偻的脊骨、甚至是暴露在外的内脏轮廓。
这些“身影”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和血腥味,那气味如有实质,钻进刘强的鼻腔,粘附在他的喉咙,让他窒息欲呕。
枯槁、布满尸斑的手臂从翻滚的黑气中猛地探出,原本的指甲早已在死前抓挠门板时断裂剥落,此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冰锥般锐利、闪着幽蓝寒光的骨刺!
它们疯狂地生长、延伸,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刺向刘强!
“儿……啊……!!!”
腐烂的嘴同时开合,发出重叠的、如同指甲刮过冰面、如同寒风穿过枯骨的尖啸!
这声音无视物理法则,直接钻进刘强的脑髓,在他的颅腔内疯狂搅动、穿刺
“为什……么……关……门……啊!!!”
“爹……好……冷……啊……!!冻……僵……了”
“骨……头……都……结……冰……裂……开……了……!!!听……见……了……吗……?!”
这怨毒的尖啸不仅带来精神上的极致痛苦,更像一把把冰刀,切割着他的神经,冻结着他的思维!
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骤然拔高!
腐烂扭曲的脸孔猛地融合、变形,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巨大鬼面,占据了整个“天空”!
巨大鬼面的双眼是两个深不见底、旋转着冰霜和怨恨的漩涡,锁定了地上蝼蚁般的刘强。
那张巨口裂开到一个非人的角度,喷吐出足以冻结灵魂的幽冥寒气,发出最终、最恐怖的诅咒
“不…孝……子……!!!
你……的……心……比……这……冰……还……冷……!!!
下……来……!!!
陪……爹……永……世……受……冻……刑……吧……!!!
爹……来……带……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