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铺里间,晨芜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嘴角挂着一抹亮晶晶的口水,睡得正香。
梦里,她正意气风发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镶金边的太师椅上,对着满屋子金灿灿、亮闪闪的纸扎品指手画脚
“这个金元宝,叠得不圆润,边角都没捏好,重做!
那个纸别墅,窗户开小了,透光性差,不够气派!
还有你,阿玄,别偷懒!去把门口那块旧招牌给我换了,要24K纯金的,字也得用最好的朱砂描!”
阿玄蜷在她脚边的软垫上,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敷衍地甩了甩尾巴尖,表示“听见了,但不想动”。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广场舞神曲风格电话铃声,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猛地扎破了晨芜黄金遍地的美梦。
“唔……吵死了……”
晨芜烦躁地咕哝一声,把脑袋深深埋进带着皂角清香的枕头里,又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耳朵,试图将那恼人的铃声隔绝在外,重回她那纸醉金迷的梦境。
然而,那铃声异常执着,一声响过一声,节奏感强烈,大有一种“你不接听,我就用旋律轰炸你到天荒地老”的顽强架势。
在被窝里挣扎了十几秒后,晨芜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掀开被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眼睛还困得眯成一条缝。
她凭借着肌肉记忆,伸手在床头柜上一阵摸索,终于抓住了那个吵个不停的老式电话听筒,没好气地凑到耳边
“喂!哪个不长眼的!大清早的催命啊?!有事说事,报丧也没你这么急的!”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两秒,似乎被她的火气吓了一跳,随即传来一个年轻男孩带着慌乱的声音
“喂?喂!你好!是、是晨芜吗?之、之前我们见过的!救、救命啊!我姐姐……我姐姐她不对……她不是她了!”
晨芜的瞌睡瞬间被这恐慌的声音驱散了一半。
她皱着眉,用空着的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又胡乱抓了抓头发,努力将意识从金元宝和纯金匾额的幻想中剥离出来。
她放缓了点语气,但依旧带着刚被吵醒的情绪
“慢点说,小伙子,舌头捋直了,谁不对了?你又是哪一位?找我干嘛?”
“我、我是闻轩!闻晚的弟弟!”
男孩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
“就、就是前几天,在城西那个三岔路口,你拦住我和我姐姐,说她身上有阴气,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要我们小心那个!
当时……当时我们觉得你有点……有点奇怪,没信你的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现在……是真的不对劲儿了!”
闻轩紧紧攥着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他躲在二楼自己的卧室里,房门小心翼翼地虚掩着一条缝隙,他的目光透过门缝,死死锁定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个身影上,那是他的姐姐闻晚。
明明,那张脸一模一样,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齐肩短发,甚至连身上穿的那件米白色针织开衫,都是姐姐最喜欢、出门前刚换上的那一件。
可他就是觉得,沙发上那个安静翻着杂志的身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那是一种源自亲人之间才有的、近乎本能的直觉。
眼神不对,虽然她在看杂志,但眼神空洞,缺乏姐姐那种灵动的光彩
感觉不对,姐姐坐在沙发上时会习惯性地微微晃动脚踝,而这个“闻晚”的坐姿却僵硬得像个人偶
虽然她也会对爸妈的问话露出微笑回应,但那笑容的弧度完美却缺乏温度,就像是……一个被精心编程、努力模仿的傀儡。
“我姐姐……她前天说去城郊看望一个生病的大学同学,当天晚上回来的。”
闻轩压低声音,对着话筒急切地诉说,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
“回来之后,表面上一切都正常,能吃能睡,能回答爸妈的问题。
但……但我就是觉得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样子没变,声音没变,连爱吃红烧肉这个习惯都没变,可我就是感觉,她不是我姐姐了!
晨芜……可以请你帮我查查吗?我……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恐惧和最后一丝希望。
电话那头的晨芜,原本残存的睡意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生意上门”的愉悦弧度。
但她立刻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颇为为难、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
“帮你查查?唉,小兄弟,不是姐姐我不近人情,实在是我们这行有我们这行的规矩。
泄露天机、干涉他人因果,都是要折损自身福报、承担相应责任的。
更何况,听你描述,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撞邪或者丢魂,涉及‘李代桃僵’、身份替换这种高端操作,那可是费心费力,还得动用些非常手段,消耗很大的……”
她的话故意留了半截,等着对方的反应。
闻轩立刻心领神会,现在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找回姐姐,他什么都愿意付出,急忙表态
“钱!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我真正的姐姐,确认她的安全,价格随你开!只要我家出得起!
包括……包括上次你硬塞给我姐姐的那张据说能辟邪的黄符,不管有没有用,我也一起付钱!”
他现在完全把晨芜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好嘞!爽快人!”
晨芜立刻眉开眼笑,语气变得轻快无比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过,光凭你这种‘感觉’还不够精准,我得有更确切的‘坐标’才能定位。
这样,你赶紧把你姐准确的出生年月日时,也就是生辰八字,发到我手机上,我这边起个卦,仔细推演一下。”
“没问题!我手机里有存,马上发给你!”
闻轩像是找到了方向,连忙答应。
“成,你发过来,我算算方位就尽快过去,你尽量表现得自然点,别打草惊蛇。”
晨芜高高兴兴地挂断了电话,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刚被吵醒的人。
“阿玄!别挺尸了!快点!来大生意了!开张吃三月的那种!”
她一边飞快地套上一件方便活动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一边朝着外间喊道。
阿玄懒洋洋地抬起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来了来了……吵什么吵,又是哪个运气背到家的倒霉蛋撞邪了?能不能让人安生睡个回笼觉……”
与此同时,如愿穿着鲜艳似火的红衣、手里还拿着一个刚折了一半的金元宝,像一阵风似的从角落飘了过来,兴奋地绕着晨芜转圈,脸上满是期待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晨芜没好气地白了如愿一眼
“你去干嘛?当吉祥物啊?还是想去吓唬人?难得有订单,老老实实待在店里,跟着老黄把今天客户订的金元宝、纸牛纸马都折好扎完!明天子时前必须得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