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小小的带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静静地躺在高松灯摊开的掌心里。
在星象馆逐渐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如此朴素却又如此突兀。
它与刚才讨论的财阀继承阴谋与保护仿佛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丰川祥子的目光落在那枚创可贴上。
金色的眼瞳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起一丝白痕。
这并非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
没有愤怒的指责。
没有悲伤的哭泣。
也没有追根究底的盘问。
只有这样一句简单到近乎幼稚的关怀,和一枚仿佛能治愈一切伤痛的象征性的创可贴。
这比她面对任何尖锐的质问都要让她感到无措。
她看着灯那双依旧带着怯意此刻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真诚的眼睛。
仿佛看到了 crychic 时期。
那个总是用歌词和行动笨拙地表达着内心试图将大家凝聚在一起的女孩。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产生了错位。
过去与现在的影像微微重叠。
只可惜。
回不去了。
已经回不去了。
珠手诚坐在一旁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没有插话,只是深邃的目光在祥子略显僵硬的侧脸和灯那执着伸出的手之间缓缓移动。
嘴角那抹惯常的带着玩味的弧度此刻也淡去了。
这群孩子。
祥子没有立刻去接。
空气仿佛凝滞,只有场馆内清晰的提醒散场的广播声在回荡。
几秒钟后她像是终于从某种情绪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郑重地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枚创可贴。
她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承接某种过于沉重的情感。
冰凉的塑料包装触感与她指尖的微温形成对比。
“谢谢。”
她轻声说道,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沙哑。
她没有看灯的眼睛,而是低头凝视着掌心那枚小小的创可贴。
仿佛要将上面的卡通图案烙印在脑海里。
这枚创可贴无法愈合家族倾轧带来的裂痕。
无法填补失去 crychic 的遗憾。
更无法解决她前路上的重重障碍。
但它像是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突然照进了她为自己构筑的冰冷而坚硬的堡垒。
提醒着她,在那些算计与挣扎之外还存在着一份简单而纯粹的关心。
“……我们该走了。”
珠手诚适时地开口,打破了这持续过久的沉默。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已经开始清场的工作人员。
祥子像是被惊醒般抬起头,眼中的复杂情绪已被迅速收敛。
她将握着创可贴的手自然垂下,放进口袋里。
然后端起那杯几乎没怎么喝的咖啡站起身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平静。
“嗯。”
她应了一声,是对珠手诚,也像是告诉自己。
高松灯也默默地站了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该问的问了,该说的(·以·她·自·己·的·方·式·)也说了。
三人前后脚走出已然空旷的演出大厅沿着来时的通道向外走去。
气氛依旧有些沉闷,却与来时那种充满意外和紧绷的感觉不同。
坚冰断绝生抽虽未融化,却已留下了痕迹。
走到星象馆门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城市的灯火再次映入眼帘,喧嚣而真实。
“我送你回去?”
高松灯站在一旁,小声说:
“我……我自己坐电车回去就好。”
祥子看向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路上小心。”
没有更多的告别。
高松灯转身快步融入了夜色之中。
娇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珠手诚为祥子拉开车门。
在她俯身坐进车里时诚酱清晰地看到她那只放在口袋里的手,依然紧紧地攥着保持着握住某物的姿态。
这姿势他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初华身上。
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启动引擎。车辆平稳地滑入车流。
车内一片寂静。
祥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似乎疲惫不堪。窗外流动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的手,始终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
这份笨拙的温暖,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她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迷茫,打破了车厢内长久的寂静:
“你说我……真的是对的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
但珠手诚却仿佛早已预料到。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只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皮质包裹的方向盘边缘。
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些淡漠。
短暂的沉默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
“你希望我怎么说?”
这是一个狡猾的回应,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反而将选择权交还给了提问者,像是在试探她真正的需求——是寻求安慰,还是渴望真相?
祥子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她缓缓转过头。
那双金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直视着珠手诚的侧脸。
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锐利只剩下一种可以称之为疲惫的坦诚。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
“不用照顾我的心情,说吧。”
她需要的不再是粉饰的太平或虚伪的认同。
而是一个来自外部家伙的评判。
她想知道,在那条她独自选择的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她的抉择,究竟是对是错。
珠手诚终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随即,他重新看向前方,吐出了四个字。
声音不高是不高,但是确实多少有点无奈。
即使丰川祥子说不需要照顾她的心情,但是上来就放王炸对于人际关系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时也命也。”
他将一切归因于时机与命运,归结于三流编剧的拙劣的独角戏和自我满足。
这像是一种开脱,也像是一种无奈的叹息。
这一切都是时辰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