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吞噬了一切声音。
林烬悬浮在地下空间中央，短杖已经完全融入他的右臂——从指尖到肩胛，皮肤下亮起蓝色的地脉纹路，像一张活着的能量网络。每一条纹路都在脉动，与脚下的大地共鸣，与整个南京城的地脉网络相连。
主控钥匙数据库在这一刻完全开放。
他“看到”了南京地下的结构：紫金山、中山陵、明孝陵、古城墙……每一处古迹下方，都埋着“镇渊”文明留下的地脉节点。三十七个节点，组成一个庞大的能量阵列，镇压着这片土地下的不稳定因素。
而此刻，这个阵列正在被撕裂。
长江江底，那道蓝色的巨大身影——怨念聚合体“无枷者”——已经抵达下关码头附近。它每一次蠕动，都在污染长江水脉；每一次呼吸，都在抽取南京城地下的怨念能量。
更致命的是，那个玻璃容器里的“深渊核心”碎片，正以惊人的速度吸收能量。碎片表面裂开了无数细小的口子，像一张张饥饿的嘴，贪婪地吞噬着从万人坑方向涌来的黑色气流。
那些气流，是三十万亡魂的执念。
【地脉主宰状态：剩余02:59】
第一秒。
林烬睁开眼睛，目光扫过全场。
松井石根已经退到控制台后，脸色铁青：“所有武器！开火！”
剩下的两名“龙牙”士兵、技术人员、甚至松井石根本人都掏出了手枪。十几把枪同时开火，子弹如雨点般射向林烬。
但子弹在距离他身体一米处，全部悬停。
不是护盾，是空间凝滞。
林烬抬起右手——只是做了个“握”的动作。所有悬停的子弹瞬间调转方向，以三倍的速度原路返回。
“噗噗噗……”
血花炸开。
技术人员全灭。两名“龙牙”士兵被打成了筛子。只有松井石根反应够快，一个翻滚躲到了大型仪器后面，子弹打在金属外壳上叮当作响。
【剩余02:52】
林烬没追击。他转身，看向身后奄奄一息的队友。
“坚持住。”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非人的回响，像大地在低语。
右手虚空一按。
地面涌出淡蓝色的光流，像活着的泉水，将判官小队五人全部包裹。魏大勇胸前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裂的肋骨接续；栓子的右腿骨自动复位；王铁柱苍白的脸上恢复血色；孙小眼怀里的陈启，呼吸突然变得有力起来。
地脉能量·生命灌注。
但这只是暂时的。地脉能量能修复物理损伤，却无法补充生命本源——重伤者依然虚弱。
“小眼，带他们走。”林烬说，“顺着我们来的脉道，原路返回，到紫金山顶等我。”
“头儿，那你——”
“我还有两分半。”林烬打断，“够做很多事了。”
孙小眼咬牙，和刚刚恢复行动能力的魏大勇一起，扶起陈启和王铁柱，拽着栓子，冲向那个隐藏的阶梯入口。
松井石根从仪器后探出头，想阻拦。
林烬只是瞥了他一眼。
整个地下空间的重力突然倒转。
松井石根、所有尸体、仪器设备、甚至地上的灰尘，全部飘向天花板。松井石根狠狠撞在天花板上，又重重摔下来，咳出一口血。
【剩余02:41】
林烬没再理会他，走向那个玻璃容器。
“深渊核心”碎片在里面疯狂旋转，表面的裂缝越来越多，涌出的黑暗已经将整个容器染成墨色。容器周围的仪器屏幕全部过载爆裂。
“你很饿。”林烬对碎片说，“那我喂饱你。”
他右手按在玻璃上。
不是破坏，是反向灌注——将地脉主宰状态下，能调动的、最纯净的地脉能量，疯狂灌入碎片内部。
碎片剧烈颤抖。
它本就是靠吞噬负面情绪成长的，纯净的地脉能量对它来说，就像毒药。
容器开始龟裂。
“不——！”松井石根挣扎着爬起来，“你会毁了它！毁了开门的机会！”
“那扇门。”林烬转头，“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他右手猛然握紧。
“咔嚓——！”
玻璃容器彻底炸裂。里面的营养液混合着黑色能量喷涌而出，但所有液体在溅到林烬身前时，都被一层无形的力场挡开。
“深渊核心”碎片悬浮在半空，表面光芒明灭不定。它试图反抗，试图吸收林烬的能量，但被更强大的地脉主宰权限死死压制。
林烬伸出右手，抓住碎片。
滚烫。冰冷。两种截然相反的触感同时传来。碎片在他掌心挣扎，像一条被抓住的毒蛇。
“镇渊文明用全族之力封印你。”林烬低声说，“今天，我替他们……完成最后一件事。”
他调动全部的地脉能量，灌入碎片。
不是摧毁——碎片无法被摧毁，它是“灾厄”的概念具现化。只能封印。
【地脉主宰权限：调用南京三十七节点能量】
【目标：临时封印“深渊核心”碎片】
【持续时间：未知】
【代价：封印期间，地脉网络将进入休眠状态】
碎片发出尖锐的嘶鸣。
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崩塌。不是因为爆炸，是因为地脉能量的剧烈调动，改变了这里的地质结构。岩壁开裂，碎石坠落，地面隆起。
林烬咬紧牙关，右手五指深深陷入碎片表面。
“封！”
蓝色光芒从他右臂炸开，顺着纹路涌入碎片。碎片表面的黑暗被蓝色光芒一寸寸覆盖、压缩、最终凝聚成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球。
晶体球落入林烬掌心，不再挣扎，但内部依然有黑暗在翻涌。
只是暂时被封印了。
【剩余01:23】
林烬收起晶体球，转身冲向出口。
松井石根被压在落石下，半个身子被掩埋，但他还活着，眼神疯狂：“你……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无枷者’已经在长江里了！等它吸收完南京的怨念，就算没有碎片，它也能凭本能打开门！”
“那就让它来。”林烬从他身边跑过，留下一句话，“我会在江边等它。”
【剩余01:15】
冲出地下空间，回到天然洞穴。判官小队已经离开，但林烬能感知到他们的位置——正在通过脉道往山顶移动。
他没有跟上去。
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洞穴深处，地下水脉的方向。
短杖重新在手中凝聚，杖头的晶体光芒暗淡了些，但依然明亮。
【地脉主宰权限：剩余01:07】
时间紧迫。
林烬一边狂奔，一边在意识中快速规划。
主控钥匙数据库显示，要彻底解决“无枷者”，有三个方案：
1. 永久封印：需要集齐七枚信标的全部能量，将“无枷者”重新封入地脉深处。代价：信标能量耗尽，地脉网络崩溃，使用者成为新封印核心。
2. 彻底净化：需要调用整个东亚地脉网络的能量，强行洗刷“无枷者”体内的怨念。代价：地脉网络瘫痪五十年，期间地质灾难频发。
3. 引导消散：将“无枷者”引到特定地点，利用地形和能量场，让它自行消散。成功率：不足30%。
哪个都不理想。
但林烬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冲出水脉洞穴，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紫金山北麓的一处天然岩台，下方就是滚滚长江。
天已经亮了。
但今天的南京城，笼罩在一层诡异的蓝黑色薄雾中。雾是从江面升起的，带着刺鼻的腥臭和腐朽气息。江面上，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漩涡中心，隐隐能看到蓝色的光芒在涌动。
“无枷者”要上岸了。
林烬站在岩台边缘，短杖插入地面。
【地脉主宰权限：启动全域感知】
意识瞬间扩散。
他“看到”了整个南京城：中山陵下的地脉节点在哀鸣，明城墙地基在开裂，长江水脉被污染成墨蓝色。城市里，日军部队正在紧急调动，无数士兵涌向江边布防——他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只是执行命令。
他也“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江北的八路军游击队正在集结，城里的地下党在传递情报，普通百姓惶恐不安地躲在家里。
还“看到”了紫金山顶，孙小眼他们刚刚爬出地面，正焦急地寻找他的身影。
【剩余00:48】
够了。
林烬拔出短杖，深吸一口气。
他选择——第四种方案。
不是数据库里记载的三种，是他自己想到的。
既然“无枷者”是由怨念聚合而成，那它的“核心”应该是……某种执念。
吉冈安直用万人献祭喂养它，那些死者的怨念中，最强烈的应该是——不甘。
不甘无辜被杀。
不甘家园被毁。
不甘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如果能让那些怨念……安息呢？
林烬举起短杖，杖头对准长江漩涡。
【地脉主宰权限：调用全部剩余能量】
【目标：构建“往生回廊”】
【效果：短暂重现死者生前最珍视的记忆场景，给予怨念“完成执念”的幻觉】
【持续时间：10秒】
【代价：使用者将承受所有怨念的情感冲击】
这是一个赌注。
如果怨念们沉浸在美好的幻觉中，可能会暂时平静，甚至愿意消散。
但如果它们识破了幻觉，愤怒会加倍。
【剩余00:30】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烬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力注入短杖。
“来吧。”
短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光芒不是射向江面，而是射向天空，然后如雨点般洒落，覆盖了整个南京城。
每一滴光雨，都带着一段记忆碎片。
不是林烬的记忆，是他从地脉网络中提取的——这座城市千年来的记忆碎片：秦淮河的画舫、夫子庙的烟火、城墙上的夕阳、寻常人家的炊烟……
以及，1937年12月之前，南京最普通也最珍贵的生活片段：母亲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小贩的叫卖，茶楼里的评弹，街坊邻居的寒暄……
这些光雨落在江面，落在城市，落在每一个角落。
长江漩涡突然停滞了。
漩涡中心的蓝光开始闪烁，明灭不定。“无枷者”庞大的身体在水下剧烈扭动，表面的那些人脸表情发生了变化——从痛苦和狰狞，变成了茫然、困惑、然后……是某种遥远的怀念。
一张老人脸闭上了眼睛，嘴角浮起微笑。
一张年轻女人的脸流下蓝色的泪。
一张孩子的脸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怨念，在回忆。
【剩余00:15】
林烬跪倒在地。
他不是简单地“播放”记忆，他是所有记忆的承受者。三十万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像海啸一样冲进他的意识。上一秒是新娘出嫁的喜悦，下一秒是母亲失去孩子的绝望；这一瞬是少年金榜题名的狂喜，下一瞬是老人孤独死去的凄凉。
情感冲击几乎撕裂他的灵魂。
但他咬牙撑着。
短杖的光芒越来越暗，地脉主宰状态即将结束。
江面上，“无枷者”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那些组成它身体的人脸，一个个闭上眼，露出安详的表情，然后化为光点消散。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成千上万的怨念，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剩余00:05】
最后一张人脸——一个年轻士兵的脸，对着林烬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然后消散。
“无枷者”庞大的身体彻底化为无数光点，如逆流的萤火，升上天空，消散在晨光中。
长江恢复了平静。
蓝黑色的薄雾开始散去。
【剩余00:00】
地脉主宰状态结束。
短杖从林烬手中脱落，摔在地上，碎成七枚黯淡的信标碎片。他全身皮肤下的蓝色纹路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密的裂纹——身体正在崩解。
视线开始模糊。
他隐约看到，江对岸的日军阵地上，松井石根被卫兵搀扶着，正用望远镜看向这边。那个恶魔脸上是什么表情？愤怒？震惊？还是……别的什么？
听不清了。
远处传来呼喊声，是孙小眼他们的声音，正在从山顶冲下来。
林烬想抬手，但手臂像灌了铅。
身体向后倒去。
坠入黑暗前，他听到的最后声音，是系统的机械声——不是从意识深处传来，而是直接响在耳边：
【检测到使用者生命体征濒危】
【强制介入冷却剩余：23小时41分】
【紧急协议：启动时空锚点跳跃】
【目标：安全区域】
【跳跃倒计时：3、2……】
不。
不能跳。
战友们还在……
但意识已经沉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