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继续进行。
李慕婉却如坐针毡，她的全部心神，都不由自主地系在了那个黑袍身影上。
这时，杨贵妃又笑着吩咐宫人给各席添酒。
一名小宫女端着酒壶，战战兢兢地走向首席。
在经过戮默席前时，脚下一个踉跄，壶中的酒液竟泼洒出些许，溅到了戮默黑袍的袖口上！
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地磕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小小的意外上。
谁不知道戮太师喜洁，性情难测？这宫女怕是凶多吉少。
戮默垂眸，看着袖口那点深色的酒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压似乎低了几分。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又一个心声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烦躁与杀意？
【麻烦。这件衣服，不能要了。这宫女，看着碍眼。】
李慕婉心中一惊。
不行！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李慕婉站起身。
她快步走到戮默席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拿起自己席上那块未用过，绣着莲花的干净丝帕，又端起自己那杯未曾动过的清茶，倒了些许在帕子上。
她屈膝半跪在戮默面前，伸出微微发颤的手，用沾了清茶的湿帕，小心翼翼地去擦拭他袖口的酒渍。
她仰起脸，眼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恳求，对着戮默，无声地摇了摇头。
整个麟德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哑巴公主大胆的举动惊呆了。
戮默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李慕婉的脸上。
他的目光很沉，带着审视。
李慕婉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戮默犀利的目光压在李慕婉身上。
她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指尖隔着微湿的丝帕，能感受到他衣袖下坚实的手臂轮廓。
她仰着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纯净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怯懦，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他会怎么做？拂袖而去？还是冷声斥责？
戮默并未动作，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从她因紧张而微颤的睫毛，滑到她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她轻抿的唇上。
就在李慕婉几乎要支撑不住时，戮默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清冷如玉，听不出喜怒：“公主这是何意？”
李慕婉不能言，只好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地上仍在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又指了指戮默的衣袖，然后双手合十，做出一个恳求的姿势。
动作间，她指尖无意中蹭过了他的手背。
刹那间，那个独属于戮默的心声再次撞入她脑海。
【她的手……很凉。指尖却软。】
心声顿了顿。
【用来弹琴，可惜。若折断……】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被强行压下。
【罢了，这副模样，倒像受惊的兔子，吓坏了反倒无趣。】
李慕婉的心跳漏了一拍！折断？他刚才想“折断”？纵然只是一闪而逝，也让她脊背发寒。
这男人果然如传言般，内心隐藏着可怕的暴戾！
随即，戮默的心声继续。
【罢了，一件衣服，一个宫女，不值得在此时小题大做，平白损了清静名声。倒是她……这举动，是真心软，还是别有所图？】
许立国的声音响起。
【涨了涨了！好感值+1！】
+1？李慕婉有些恍惚！看来这个世界难度增加了不少。
而戮默表面，只是淡淡地瞥了地上的宫女一眼，对李慕婉道：“公主仁心，臣心领了。”
他转向御座，声音平稳无波：“陛下，区区小事，惊扰圣驾，是臣之过。这宫女，既是无心之失，便饶她这次吧。”
皇帝显然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败了兴致，顺势笑道：“爱卿雅量。既然慕婉公主为你求情，那便依太师所言。都退下吧，继续饮酒！”
危机解除。
小宫女被人拖走，想必是赶出宫去了，但总算保住一命。
殿内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只是众人再看向李慕婉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这哑巴公主，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竟能得太师一句仁心的评价，还亲自为其解围？
李慕婉回到座位，手心已是一片冷汗。
许立国飘到她肩头，犯愁地戳了戳自己的额头【小慕婉啊，这好感才涨1点，看来这个世界的主子心思好难猜，咱们往后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乌雅郡主好奇地打量着她，眼神复杂。
宴会后续，李慕婉再不敢有任何出格举动，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而戮默，自那之后，也再未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互动从未发生。
他的心声，也再未传来。
李慕婉猜测，或许这读心能力，需要一定的肢体接触或者特定的契机才能触发？
宴会散后，李慕婉回到听雨轩，屏退宫人，才彻底松懈下来。
许立国绕着她飘，安慰道。
【虽然只有1点好感，但证明这条路可行！我就说嘛，我家小慕婉人美心善，攻略这个大冰块不在话下！】
李慕婉无奈地摇摇头。
【莫要高兴太早。这个世界的戮默心思深沉，远超想象。他表面清冷，内心却……极为危险。今日之举，是侥幸。】
想起那句“若折断”，她仍心有余悸。
【安啦安啦！再危险不也被你听到心声了嘛！这可是咱们的金手指！】许立国晃着脑袋上的糖葫芦。
【不过话说回来，小慕婉你刚才怎么突然就能听到他心声了？之前都没反应。】
李慕婉沉吟片刻。
【起初他听琴时，我并未触碰他，却听到了。后来，是碰到了他的手。或许，并非必须触碰，但接触能让感知更清晰稳定？又或者，需要他情绪有所波动时？】
【有道理！】许立国一副专家模样，【看来咱们得找机会多碰碰他，嘿嘿。】
李慕婉看了他一眼……
【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今日已引人注目，近期当韬光养晦，静观其变。首要之事，是在这深宫中立足。】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京城的风，带着深秋的寒凉。
戮默，就像这夜色中最浓重的一抹暗影，神秘而危险。
接近他，无疑是火中取栗。
但她别无选择。
而且……李慕婉轻轻抚上自己的喉咙。
若能发声，是否就能问问他，那句“可惜了”，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