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日子被压缩得并不长，天气却像孩子的脸，阴晴不定。
铅灰色的云层时而低压，时而透出几缕吝啬的阳光，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又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操场很快湿漉漉的，集合的哨音被雨声吞没。
迫于无奈，教官只得下令解散，穿着迷彩服的学生们如蒙大赦，冲向各自的宿舍楼。
女生宿舍里弥漫着雨天特有的潮气，混杂着防晒霜和汗水未散尽的味道。
迷彩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和床栏上。
赵雨萱把自己摔进椅子，发出一声夸张的喟叹：“爽死我了！这几天雨下得可真及时！简直是老天爷送福利！”她晃悠着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惬意。
夏晓琳正对着小镜子整理被雨水打湿的刘海，闻言抬头，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好了，别高兴太早了，万一学院觉得训练量不够，要补回来，那就完了。”她性格向来谨慎些。
江晓璇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反驳道：“嗯？补军训？学校有病？大好光阴不抓紧放在学习上？”她对时间的利用率有着近乎苛刻的标准。
赵雨萱满不在乎地撇嘴：“我同意，学校哪有那么无聊。”
夏晓琳看着两人，无奈地轻轻“嘶……”了一声，显然觉得她们的想法过于乐观。
雷欣侧躺在自己靠窗的下铺，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短视频。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光线昏沉。
滑动的手指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顿住——叶晓月。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叶晓月的头像，想看看她的朋友圈动态。
然而，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叶晓月的朋友圈对她——或者说对所有人——都显示为一条冷淡的横线。
背景是一片干净的纯色，只有一条个性签名醒目地挂在那里：
“去发光，而不是被定义。”
雷欣的目光牢牢锁定了这九个字。
宿舍里赵雨萱她们的谈笑声仿佛被隔绝开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悬停在冰冷的屏幕上。
“去发光吗？”雷欣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眉头微蹙，“她好像……本身就站在光里，浑身上下都是光，不需要再去‘发光’了吧？”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有些涩，有些不服气，又掺杂着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向往。
“被定义？”她继续想着，“她……被定义过什么吗？”雷欣的思绪有些飘忽，叶晓月在班上受欢迎的样子、处理事情时的从容、甚至和凌天恒自然相处的画面……这些都算是“定义”吗？
她越想越觉得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带来一阵微痒的困惑。
就在这时，手机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的预览框，发送人赫然正是叶晓月。
雷欣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手指立刻点开。
叶晓月：“谢谢。”
雷欣盯着这两个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飞快地敲击屏幕：“谢什么？”
那边回复得很快：“谢谢你那天站出来替我说话。”
雷欣恍然，原来是那事儿。
她撇了撇嘴，手指敲得更快，带着点刻意疏离的意味：“没事。我只不过是看不惯我们班的人被别人欺负而已，更何况你还是班长。”
消息发出去后，那边沉默了几秒。就在雷欣以为对话结束时，消息又来了：“真的，只是这样吗？”
雷欣的指尖顿住，一丝被看穿的不自在爬上后背。
她硬着头皮回复：“那你还想干嘛？”
叶晓月立刻发来一个滑稽的笑脸：“哈哈哈，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啊！对了，云霄霄那个事，你们最后怎么解决的？”
雷欣松了口气，总算问了个具体的问题：“还能怎么样？让她换宿舍呗。跟她又不熟，我把她赶去沐春薇和严汐汐她们宿舍了。”
叶晓月：“嗯嗯。”
短暂的停顿后，叶晓月的信息再次跳出，这次的问题让雷欣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对了，我可以问一下吗？你为什么讨厌我吗？”
雷欣的脸颊腾地一下热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机，仿佛那是她的盾牌。
她几乎是带着点恼羞成怒地回复：“这还要我说吗？你自己不清楚吗？”
叶晓月特地加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嗯哼？”
雷欣看着那个故作无辜的表情符号，感觉一股邪火往上冒。
她快速打字，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故意的是不是！”
叶晓月继续回复：我真不知道呀……
屏幕这头的叶晓月，看着对话框上方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她确实在明知故问地套雷欣的话。
果然，被激将法刺激了的雷欣，脑子一热，手指几乎要把屏幕戳穿：“还不是因为他……”
叶晓月：“谁？”
雷欣看到这个“谁”，简直要气炸了，觉得叶晓月在装傻充愣耍她玩：“你同桌！班长凌天恒！”
她把“凌天恒”三个字打得又重又响。
叶晓月依旧无辜地回复：我们？怎么了吗？
雷欣的委屈和积攒的不满像开了闸的洪水：“你为什么能和他聊得那么愉快？！为什么我每次找他的时候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且我主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找借口说自己有事，就把我晾在一边……”
一股脑发泄完，雷欣盯着自己发出的长长一串控诉，忽然感到一阵泄气和难堪。
她顿了顿，手指有些无力地又敲下一行字，语气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低落和一丝羡慕：“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居然有那么多好朋友都愿意站在你的身边。”
这条信息发过去后，对面安静了。
雷欣心脏怦怦跳，有点后悔自己说得太多。
几秒钟后，叶晓月的回复来了，带着明显的惊讶：“什…什么？”
雷欣看着这两个字，刚刚那点脆弱瞬间被尴尬取代，她转移话题般反问：“总之，你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像是在找补。
叶晓月显然抓住了这点别扭，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发来一个狡黠的表情：“那你喜欢我吗？”
雷欣盯着这行字，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一下子红透，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
叶晓月：“嘿嘿。”
雷欣感觉自己被彻底戏弄了，又羞又恼：“滚啊！讨厌你！”
叶晓月：“你这话就有点矛盾了哦。一边说讨厌我，一边又说我没那么讨厌。”
雷欣被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终于把最隐秘的心思暴露出来，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还不是因为你和你的同桌……你没喜欢过人，你又不知道那种感觉！”
她试图用这一点来证明自己的“讨厌”情有可原。
然而叶晓月的回复让她彻底傻眼：“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喜欢过人呢？这么了解我啊？”紧接着下一句：
“是不是暗恋我？”
这两个问题如同两颗炸弹，把雷欣炸得七荤八素。
她看着屏幕上那行“是不是暗恋我？”，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羞愤交加让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在屏幕上戳出洞：“？什么话！你什么意思！叶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