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载学和严善彬在许兴文手下轮转的第一天，得到了一份特殊的“作业”。
“这个月你们的任务很简单。”许兴文站在心外科医生办公室的白板前，语气轻松得像在布置幼儿园手工，“完成日常工作，学习基本操作，还有——观察。”
“观察什么？”都载学问，手里拿着崭新的笔记本。
“观察我。”许兴文说，“观察我怎么和患者沟通，怎么和家属解释病情，怎么和护士、麻醉师、其他科室的医生合作。观察我什么时候严肃，什么时候开玩笑，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该退让。”
严善彬眨眨眼：“教授，这听起来像是让我们学做人，不是学医。”
“医学首先是关于人的科学。”许兴文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字：“高情商医生=30%技术+70%沟通”，“你们的技术在我这里会得到足够的训练，但沟通和观察的能力，需要你们自己去悟。”
都载学和严善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他们轮转过好几个科室了——金俊完的严厉，杨硕亨的沉默，李翊晙的随性，每个教授都有自己的风格。但许兴文这种“先学做人再学技术”的要求，还是第一次遇到。
“从今天开始，”许兴文继续说，“每天下班前，你们要各交一份观察报告。不限格式，不限字数，只写你们今天观察到的一件‘许教授做得特别好的事’，以及如果是你们会怎么做。”
都载学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心里却在想：这算什么训练？我们是来学心脏外科的，不是来学人际关系的。
但他很快就会发现，在许兴文这里，这两件事是一体的。
2. 查房时的“小细节”
第一天的观察从晨间查房开始。
都载学跟在许兴文身后，手里捧着病历车，严善彬负责记录。他们走进第一间病房，患者是位七十岁的老奶奶，三天前做了心脏瓣膜置换术。
“奶奶，早上好。”许兴文的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昨晚睡得好吗？”
老奶奶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抬头看到许兴文，立刻笑了：“许医生来啦！睡得不错，就是半夜有点咳嗽。”
许兴文走到床边，没有立刻检查伤口或看监护仪，而是先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看了看：“水喝得不多啊，奶奶。手术后要多喝水，帮助恢复。”
“没胃口。”老奶奶叹气。
“那也得喝。”许兴文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这是我昨天从家里带的柚子茶，我妹妹做的。用温水泡了喝，开胃又润喉。”
老奶奶接过柚子茶，眼睛都亮了：“许医生还有个妹妹？”
“嗯，比我小很多，正在读大学。”许兴文边说边检查伤口，“她很会做这些小东西，每次都让我带些来医院。说医院的伙食太清淡，需要点甜味。”
都载学在旁边看着，心里有些惊讶。他轮转过的教授们也会关心患者，但很少会做到这种程度——自带家里做的柚子茶？这完全超出了“医生”的职责范围。
查房结束后，在走廊里，都载学忍不住问：“教授，您为什么要给患者带柚子茶？”
“因为柚子茶能让老奶奶多喝水。”许兴文说，“而多喝水对她术后恢复有帮助。有时候，直接说‘你要多喝水’效果不好，但给个理由、给点甜头，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顿了顿，看向都载学：“医学是科学，但治病是艺术。你要学会观察患者的需求——不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老奶奶手术后情绪低落，没胃口，这时候一点甜味、一点关心，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都载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下：观察点1：关注患者的心理需求，用非医学手段辅助治疗。
严善彬在旁边小声补充：“还得有个会做柚子茶的妹妹。”
许兴文笑了：“这个倒不是必须的。便利店买的蜂蜜也可以，重点是那份心意。”
3. 手术室里的“空气阅读”
下午有一台冠状动脉搭桥手术，都载学做二助。这是他第一次在许兴文主刀时站在手术台边，紧张得手心冒汗。
手术开始前，许兴文突然说：“都医生，今天你有个额外任务。”
“什么任务？”
“观察手术室里的‘空气’。”许兴文戴上手套，“观察每个人——麻醉医生、器械护士、巡回护士、一助——的情绪状态。手术开始后告诉我，你觉得今天手术室的‘空气’怎么样。”
都载学愣住了。观察人？在手术室里？他以为应该观察术野、学习操作技术。
但许兴文已经不再解释，手术开始了。
都载学强迫自己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观察手术室里的其他人。他注意到麻醉医生今天格外沉默，一直盯着监护仪，很少说话。器械护士递器械时动作有些急躁，不小心碰掉了一个镊子。巡回护士在记录时频频看钟，似乎急着下班。
而许兴文，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些。
“李医生，”他对麻醉医生说，“昨晚又熬夜写论文了？”
麻醉医生愣了一下，苦笑道：“被您看出来了。赶一篇投稿，写到凌晨三点。”
“辛苦了。”许兴文说，“但今天得打起精神，这台手术患者情况复杂，需要你全神贯注。等结束了，我请你喝咖啡。”
麻醉医生挺直了背：“明白，教授。”
接着，许兴文看向器械护士：“金护士，家里孩子发烧好点了吗？”
器械护士动作顿了顿，声音柔和了些：“好多了，谢谢教授关心。”
“那就好。今天器械比较多，辛苦你了。结束后早点回去陪孩子。”
最后，许兴文对巡回护士说：“你母亲今天出院对吧？如果时间来得及，手术结束后我让善彬帮你完成后续记录，你先走。”
巡回护士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教授！”
短短几句话，手术室里的“空气”完全变了。麻醉医生坐直了身体，眼神专注；器械护士动作变得平稳精准；巡回护士虽然还在看钟，但眼神里的焦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感激。
都载学看着这一切，心里受到了震动。许兴文甚至不需要看大家的表情，就能准确捕捉到每个人的状态和需求，然后用最恰当的方式去调整。
手术进行到一半时，许兴文突然问：“都医生，现在手术室的‘空气’怎么样？”
都载学深吸一口气：“变好了。大家虽然累，但专注、合作、情绪稳定。”
“为什么？”
“因为您关注到了每个人的个人情况，并给予了理解和照顾。”都载学说，“这让大家感受到了尊重，所以更愿意全力以赴。”
许兴文点点头：“很好。记住，手术室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人的舞台。主刀医生不仅要关注患者的生命体征，还要关注团队的情绪状态。一个情绪稳定的团队，才能打胜仗。”
那天的手术很成功。结束时，都载学在笔记本上写下：观察点2：关注团队情绪，用个体关怀提升整体效率。
4. 冲突调解的“艺术”
轮转第二周，都载学遇到了第一个真正的考验。
一个术后患者的家属在护士站大吵大闹，指责护士照顾不周，导致患者伤口疼痛加剧。值班护士委屈得直哭，双方僵持不下。
都载学和严善彬正好路过，都载学下意识想绕开——在医院里，医患冲突是最棘手的问题，能不碰就不碰。
但许兴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都医生，去处理一下。”
“我？”都载学惊讶。
“你不是在学观察吗？现在给你实践的机会。”许兴文说，“记住我教你的——先听，再说；先共情，再解释。”
都载学硬着头皮走过去。他先对家属鞠了一躬：“您好，我是心外科的都载学医生。听说您有不满，能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吗？”
家属是个中年男人，情绪激动地重复了一遍抱怨。都载学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没有打断。等家属说完，他才开口：“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家人手术后疼痛，确实让人心疼又着急。”
这句话让家属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都载学继续说：“不过根据病历记录，您家人的疼痛评分在正常术后范围内。当然，我们可以请麻醉科来会诊，调整镇痛方案。至于护士的工作，我会去了解情况，如果是我们的疏忽，一定改进。”
他没有否认家属的感受，也没有立刻为护士辩护，而是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家属听了，态度明显软化：“那……那好吧。但镇痛一定要调整，我妈妈最怕疼了。”
“一定。”都载学保证。
处理完冲突，都载学回到许兴文身边，手心都是汗。
“做得不错。”许兴文拍拍他的肩，“你注意到了吗？你没有说‘您错了’，也没有说‘护士没错’，而是先承认对方的情绪，再提供解决方案。这就是高情商的沟通——不是争对错，而是解决问题。”
都载学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处理方式，完全是过去两周观察许兴文的成果。他学会了倾听，学会了共情，学会了在冲突中寻找共同点而不是对立点。
那天晚上，他在观察报告里写：观察点3：冲突处理的关键是先处理情绪，再处理事情。承认对方的感受，是打开沟通大门的第一步。
5. 轮转结束时的“收获”
一个月的轮转结束时，都载学和严善彬站在许兴文面前，递交最后一份观察报告。
许兴文翻看着厚厚的一叠笔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来你们这一个月没白过。”
“教授，”都载学认真地说，“谢谢您。我本来以为心脏外科就是学技术、学手术，但这一个月，我学到了比技术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
“比如如何真正地看见患者——不仅是他们的病，还有他们的人。比如如何阅读团队的‘空气’，并及时调整。比如如何在冲突中找到双赢的解决方案。”都载学顿了顿，“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但却是成为好医生必不可少的。”
严善彬在旁边点头：“我也学到了很多。以前我总担心别人知道我是院长的女儿会特殊对待，所以我刻意保持距离，结果反而显得冷漠。现在我明白了，适当的关心和温暖，并不会削弱专业性，反而能增强信任。”
许兴文合上笔记本，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他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也是从观察严明勋院长开始，一点点学会如何做一个既专业又有温度的医生。
“技术能救人的身体，”他说，“但情商能救人的心。一个真正的好医生，两者都需要。这一个月，你们的技术进步我看在眼里，但更让我高兴的，是你们学会了观察和共情的能力。”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小小的盒子：“轮转结束礼物。”
都载学和严善彬打开盒子，里面各装着一支精致的钢笔，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观察·共情·治愈”。
“希望你们记住这一个月学到的东西。”许兴文说，“带着这些去下一个科室，去面对更多的患者，去成为更好的医生。”
都载学握紧手中的钢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一个月前，他还觉得许兴文的要求很奇怪；现在他明白了，这位教授教给他的，可能是整个医生生涯中最宝贵的财富。
走出办公室时，都载学对严善彬说：“我现在有点理解许教授了。”
“理解什么？”
“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患者喜欢他，为什么那么多同事愿意和他合作。”都载学说，“因为他不仅是个好医生，更是个好人。而这两者，其实是分不开的。”
严善彬笑了：“看来你这一个月，确实没白过。”
都载学也笑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许兴文办公室的门，心里默默说：谢谢您，教授。我会记住的——高情商和观察力，和手术技术一样重要。
而此刻在办公室里，许兴文拿起手机，给林允儿发了条消息：【今天轮转结束了，两个年轻人都很有收获。】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不愧是我男朋友，教得真好。晚上请你吃饭庆祝？】
许兴文笑了：【好，地方你定。】
放下手机，他看着窗外的夕阳，心里有一种满足感。作为医生，他治愈患者；作为老师，他影响后辈。这大概就是医学的传承——不仅是技术的传递，更是精神和温度的延续。
而都载学和严善彬，已经踏上了这条道路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