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用过早饭后,杨婵便趴在地毯上,伸着手指逗弄狐狸精。
阳光从窗格斜斜洒入,正好笼在她身上。
她笑得眉眼弯弯,细白的手指轻轻点着狐狸精湿漉漉的鼻子,金色的光尘在她发梢和指尖跳跃。
那画面纯净美好得不似真实,仿佛山涧精灵误入人间,连空气都变得清澈甜润起来。
李莲花坐在一旁看着,竟看得痴了。
直到狐狸精翻过肚皮发出呼噜声,他才猛地回神,心头一跳泛起隐秘的赧然——看她这般毫无防备的快乐,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么?
轻咳一声,他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朝杨婵招手:“婵儿,来,夫君教你写字。”
杨婵立刻丢下狐狸精,赤着脚“哒哒哒”跑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那飞奔而来的姿态,那全然信赖的眼神,让李莲花心头那点赧然瞬间被一股微甜的笃定取代——看,我一唤,她便来了。
李莲花执笔,蘸墨,在宣纸上缓缓写下一个“杨”字。
“这是‘杨’,婵儿的姓氏。”他温声解释,将笔递给她。
杨婵接过笔,学着他的样子,屏息凝神,落笔——
笔尖流转,行云流水。
一个清雅端丽、笔意天然的“杨”字便跃然纸上。
不仅形似,其笔锋转折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清贵气度,更隐隐透着一种……李莲花难以言喻的古意与开阔,仿佛这字并非初学,而是早已浸润在她的骨血神魂之中。
李莲花怔住了。
他看过不少字,从未有人能如此……如此……
“夫君,”杨婵见他久久不语,仰起脸,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倒影,“写得不对吗?”
她靠得极近,吐息温软,带着晨起清粥的淡淡甜香。
李莲花喉结微动,尚未及答话,杨婵却忽然凑上前,柔软的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唇角。
一个全无欲念、纯粹依恋的吻。
李莲花脑中“嗡”地一声,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微微侧首将这浅吻加深,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
温软的触感带着细微电流窜遍四肢百骸,激起隐秘战栗。
他浑身都有些发热,理智叫嚣着应该推开,手臂却诚实地将她揽得更紧,不忍拒绝这份毫无保留的亲昵。
她这般亲近我……
是了,若非心中有我,怎会如此自然眷恋。
这认知让他心尖发烫,先前那点因她“不同寻常”而起的疑虑,在此刻温存面前愈发微不足道。
谁知杨婵得了回应,竟越发依恋。
她干脆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轻巧地一旋,直接面对面坐进了他怀里。
李莲花浑身骤然僵硬。
女子柔软的身躯紧密相贴,隔着单薄的衣料,体温与玲珑曲线清晰可感。
方才被浅吻勾起的燥热非但没褪,反而轰然烧得更旺。
他呼吸微乱,耳根烫得惊人,揽在她腰后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个人僵得像块石头。
“婵、婵儿……”他声音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哑意。
杨婵却浑然不觉他的窘迫,只觉这个姿势更舒服,更能贴近她的“夫君”。
她将脸颊贴在他颈侧,像只餍足的小猫般蹭了蹭,软声追问:“夫君,这两天为什么不贴贴了?婵儿喜欢贴贴。”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间肌肤,李莲花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紧到了极致,却又在触及她纯然依赖的眼神时,倏然松软。
他闭了闭眼,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听到自己用低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妥协道:
“那……婵儿多吻吻夫君……好不好?”
话一出口,他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算什么?趁人之危?自欺欺人?
可未等他想明白,杨婵已欢喜地应了一声,仰起脸,再次将唇印了上来。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触碰。
她学着他方才的模样,生涩却努力地辗转厮磨,温软的小舌无意间舔过他的唇缝。
李莲花闷哼一声,残存的理智彻底溃散。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撬开齿关,汲取她口中清甜的气息,另一手无意识地在她纤细的脊背上轻轻摩挲。
一吻绵长,直到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李莲花才强迫自己稍稍退开,抵着她的额头轻喘。
“好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试图找回点镇定,“一下……便好了。”
杨婵眼神迷蒙,双唇水润嫣红,闻言却不满地蹙了蹙秀气的眉,又凑上来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还要。”她语带娇憨,全凭本能索取。
李莲花呼吸一滞,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那点可怜的挣扎瞬间烟消云散。
“好……”他嗓音低柔,带着无尽的纵容,再次覆上那诱人的唇瓣,“再一下……”
便如此,一下,又一下。
自欺欺人也好,情难自禁也罢。
怀中人是他的妻,是他余生想要紧紧握住的光。
在这晨光熹微的莲花楼里,他允许自己,暂时沉溺于这片刻的温存与亲密。
直到狐狸精在一旁发出无聊的呜咽,用鼻子拱了拱杨婵垂落的衣袖,两人才恍然惊醒般分开。
李莲花脸颊绯红,气息未平,看着怀中同样面色潮红、眼眸湿润的杨婵,终于找回一丝神智,有些狼狈地清了清嗓子。
“婵儿乖,”他将她稍稍抱离自己些许,却又舍不得完全放开,只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指尖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字……还学吗?”
杨婵将脸埋在他肩头,含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只是贪恋他怀中的温暖。
李莲花无声叹息,心中泛起柔软涟漪。
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亲近与否,全都写在脸上放在行动里,纯粹得一眼就能望到底——比如现在,她选择赖在他怀里,而不是去继续练字或逗狐狸精。
她这般粘人……
定是极喜欢我的。
这结论下得毫无根据,却又在他心里无比笃定。
窗外月色如水,莲花楼内烛火温黄。
李莲花靠着软垫,杨婵便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他怀里,手里把玩着他垂落的一缕长发。
他执着一卷医书,声音低沉和缓地念着,多是些草药性状的枯燥描述,她却听得专注,偶尔还会伸手戳戳书页上的插图,仰头问他:“这个,好看吗?”
“这是三七,化瘀止血的,不算好看。”李莲花耐心解释,唇角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念了小半个时辰,他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
怀里的杨婵却忽然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脸颊贴在他心口。
然后,她轻轻哼唱了起来。
没有词,只有一段空灵婉转的调子。
嗓音清越,如寒玉碎冰。
旋律里流淌着古老的韵律,裹挟着不属于人间的神性——像月华倾泻,又似千年梵音。
那不是人间该有的曲调。
李莲花浑身一震,低头看去。
杨婵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神情安宁纯净,哼唱的旋律却仿佛承载着亘古的时光与苍茫的天地。
烛火在她如玉的侧脸上跳跃,竟让她周身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李莲花怔怔地听着,忘了呼吸。
这歌声……像一场温柔的潮汐,无声无息地漫过他心底那些经年累月的沉疴与伤疤。
东海之战的惨烈、师父身死悔恨、师兄失踪的痛苦、碧茶缠身的绝望、十年寻觅的孤寂……
那些曾以为会伴随他一生的阴冷与钝痛,在这空灵得不沾尘埃的歌声里,竟一点点变得浅淡、遥远。
仿佛被月光洗涤,被清泉浸润。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平静与暖意,从心口最深处缓缓滋生,蔓延至四肢百骸。
连扬州慢内力都似乎受到了牵引,自行缓缓运转,越发圆融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