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揣着那本《闺中青丝绾》,心事重重地回到莲花楼附近。
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清脆笑声伴着狐狸精欢快的吠叫。
他脚步一顿,悄然隐在树后。
夕阳余晖给万物镀上温暖金色。
楼前空地上,褚璇玑一身水蓝新衣,赤足在草地上轻盈旋转,裙摆如绽放的花。
她指尖捏着狗尾巴草逗狐狸精,定坤未出鞘,静静悬在半空,剑穗随风轻摆。
偶尔她指尖一点,定坤便绕着小土狗低飞一圈,引得它兴奋扑跳却总落空,逗得她轻笑出声。
金色光晕笼罩着她,眉眼弯弯,肌肤胜雪,周身流淌着纯净灵动的气息。
这一刻,她不似迷途的过客,也非山野精怪,倒像闯入人间的精灵,沾了点烟火气,暖得恰到好处。
李莲花怔怔望着,一时竟有些痴了。心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不疼,却泛起圈圈陌生的涟漪。
画面美好得不真实,他几乎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褚璇玑停下旋转,朝他藏身之处望来。
狐狸精也跟着停下,摇尾轻吠。
李莲花这才回神,略显尴尬地从树后走出,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怔忡。
“莲花花!”见他现身,她眼睛一亮,抱着扑来的狐狸精小跑到他面前,“你回来了。”
“嗯。”他不自然地应声,目光掠过她因奔跑微红的脸颊和略显凌乱的发丝。
袖中手指下意识蜷缩,那本《闺中青丝绾》的存在感骤然清晰。
“玩得很开心?”他尽力让语气如常。
“嗯!”她点头,将掌心的狗尾巴草递给他,“给你。”
李莲花看着那根毛茸茸、还带着她体温的草茎,愣了一瞬,随即失笑。
接过草茎时,心中那片因她泛起的涟漪,荡漾得更开了。
或许她究竟来自何处,并不重要。
日子如溪水般不紧不慢地流淌。
两人生计暂时也能维持,李莲花那颗因褚璇玑种种“非常规”操作而时刻悬着的心,也渐渐落回了实处。
这日阳光正好,李莲花在楼后新辟的菜地里松土,准备播种些易活的菜蔬。
褚璇玑蹲在田埂边,看着他将种子一粒粒埋进土里,眼中满是好奇。
“莲花花,你在做什么?”
“种菜。”他头也不抬,“等它们长大了,我们就有新鲜的菜吃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望着褐色泥土忽然说:“我也要种。”
李莲花动作一顿,抬起头。
她今天依旧穿着那身水蓝色的裙子,蹲在田埂上的样子,像一朵安静的蓝色小花,与这泥土气息格格不入。
他本想拒绝,让她在一旁看着就好,可对上她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他放下锄头走到她身边,“先把袖子挽起来,不然会弄脏。”
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想去帮她挽起宽大衣袖。指尖触到她腕处布料,隔着一层薄衫,清晰感受到她手臂肌肤的温润细腻。
他动作不由得放轻,小心翼翼将那水蓝袖口一层层往上卷,露出她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臂。
阳光洒在她裸露的肌肤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她的手腕纤细,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
这手……真不像是会握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
他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心跳漏了一拍。
李莲花!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姑娘信任你,你却在心里品评人家的手?!强烈的自我唾弃涌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不对劲,总被褚璇玑无意识的举动搅乱心神。
褚璇玑对他激烈的内心活动毫无所觉,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挽好袖子的手臂,又抬头望向脸色泛红的李莲花,疑惑地偏头:“莲花花?”
“没、没事!”他猛地转身背对她,声音发紧,“袖子挽好了,你……自己试试怎么播种,我、我去看看水渠!”说完快步走向不远处根本不需要查看的水渠,留下她独自蹲在田埂边,望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手,脸上写满不解。
莲花花,好像很容易……发热?
背对她的李莲花用力闭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截白皙手臂。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失控的心跳,指尖却仍残留着挽袖时触到的温润,连带着袖中那本《闺中青丝绾》的边角,都像是浸了暖意,不再硌手。
这夜他睡得不算安稳,总在半梦半醒间看见田埂上那截白皙的小臂,和她偏头时眼里的不解。
天光将亮未亮,他便起身,在灶房温了粥,又想起什么,翻出那本已微卷的《闺中青丝绾》,指尖抚过书页上记满发式心得的批注,竟有些盼着天快点亮。
晨光终于透过窗棂,在莲花楼内洒下细碎的金斑。
李莲花放下书时,正看见褚璇玑坐在窗前的小凳上,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光。
她安静地望着窗外飞过的鸟群,一头青丝如瀑垂落,发梢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莲花花,”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眼神清澈如初雪消融后的山泉,“梳头。”
不知从何时起,这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晨课。
他在她身后坐下,指尖触及她发丝的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开始期待每个清晨的这个时刻。
“今日试试惊鸿髻。”他的声音比往常更温柔几分。
她的发丝很软,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他小心地梳理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有一缕调皮的发丝总是滑落,他耐心地一次次重新拢起,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温热的耳廓。
她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疼吗?”他立即停下。
“不疼。”她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痒痒的,很奇怪。”
李莲花看着她在晨光中微微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自己的指尖也在发烫。
他轻咳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更慢。
当他终于将最后一支玉簪固定好,她立即跑到水缸边。
水中倒影里,一个精致的惊鸿髻衬得她脖颈修长,宛如画中仙子。她盯着水影看了很久,久到李莲花开始不安:“是不喜欢吗?”
她突然转身,快步走回他面前,仰起脸认真端详着他。
李莲花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莲花花,”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你的眼睛在笑。”
他怔住了。
“这里,”她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他的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和爹爹给我讲有趣的故事时一样。”她的指尖离他的皮肤只有寸许,那股无形的暖意却已经抵达他的心口。
“定坤今天很安静。”她忽然说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
李莲花下意识看向悬浮在一旁的剑。确实,平日这个时候,定坤总会微微嗡鸣,今日却异常安静,剑身流转的光华也格外柔和。
“它喜欢你梳头时的气息。”她解释道,“……很安宁。”
李莲花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从未意识到,自己在为她梳发时,连气息都会变得不同。更未意识到,这份不同,连定坤都感受到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却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开心地轻抚发髻:“这个很好看,比少阳派所有的发髻都好看。”
狐狸精摇着尾巴凑过来,她蹲下身,让小狗看她的新发式:“狐狸精你看,这是莲花花梳的。”
李莲花看着她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她发丝的触感。
他忽然明白,那本被他翻得微卷的《闺中青丝绾》,那些在灯下反复研习的发式,早已超越了最初的缘由。
“明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想梳什么样式?”
她站起身,眼睛弯成月牙:“莲花花决定的,都好。”
他低头,看见她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眼角那点笑意,比晨光还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