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李莲花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中醒来的。
碧茶之毒发作后的虚弱感尚未完全消退,但那股蚀骨的寒意已奇迹般消散。
四肢百骸都透着久违的熨帖,仿佛被暖阳细细烘烤过一般。
随即他察觉到了异样。
太暖和了,而且……太近了。
他猛地睁眼,一头乌黑的长发铺陈在枕边,鼻尖萦绕着清浅的陌生气息。
视线下移,一只白皙的手臂正横在他腰间,将他紧紧箍在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这一下惊得他魂飞魄散。
昨夜破碎的记忆轰然回笼——刺骨的寒冷,模糊的低语,还有那个驱散所有痛苦的温暖怀抱……
荒唐!他竟做出这等趁人之危的举动!明知她心性单纯如白纸,却任由事态发展到这般地步……
李莲花浑身瞬间僵直,血液地冲上头顶,脸颊、耳朵乃至脖子都迅速蹿红。
他下意识想要挣脱,可刚一动,环在腰间的手臂就收得更紧。头顶传来含糊的咕哝:……别动,冷。
他顿时不敢再动,浑身僵硬如石,连呼吸都屏住了。
背后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颈侧拂过均匀的温热呼吸,每一个感知都在提醒着他此刻逾矩的亲密。
就在他脸色红白交错之际,怀里的醒了。
褚璇玑松开手臂,揉着眼睛坐起身。
看着依旧僵直躺着的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懵懂的眼睛此刻清澈见底,带着刚醒的慵懒:
莲花花,你醒了?她看了看窗外微亮的天光,很自然地补充道,还冷吗?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李莲花看着她这副全然不知所谓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你、你……他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我们……这……男女授受不亲!你可知……
褚璇玑歪着头,逻辑清晰地打断他:你冷,我暖。有用。她顿了顿,又认真地看了看他依旧泛着红晕的脸,肯定地点点头,嗯,不冷了。
李莲花:
他看着她那双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质的眼睛,所有关于礼教、关于男女大防的斥责都卡在了喉咙里。
跟一个连坐着赚钱都觉得是条捷径、连被人看光都能坦然评价的姑娘,讲男女授受不亲?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对着木头桩子咆哮的傻子。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感席卷了他。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他几乎是认命地挤出沙哑的声音:……多谢璇玑姑娘……援手。
她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但还是点点头:随即摸了摸肚子,视线转向灶台,极其自然地切换了话题:莲花花,我饿了。
看着他全然坦荡的模样,再感受着体内确被她驱散的寒意,李莲花心情复杂难言。
羞窘、尴尬、无奈,还有一丝……不愿深究的,对那份温暖的贪恋。
造孽,真是造孽啊……
他颓然地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脸。
莲花花?褚璇玑见他情绪低落,有些不解。她往前凑了凑,像昨晚那样,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
李莲花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一缩,避开了她的触碰。
褚璇玑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困惑更深了。
李莲花看着她那无辜又茫然的眼神,心头更是绞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没、没事了……昨晚……多谢。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楼外走去。
褚璇玑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
莲花花,好像……又不高兴了?
是因为她不够暖吗?
她决定,下次莲花花再冷,她要抱得更紧一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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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在楼外吹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冷风。初春的寒意浸入单薄的衣衫,却远不及心头的纷乱。
那些关于礼义廉耻的念头尚未理清,空瘪的腹部已发出阵阵抗议,而比饥饿更迫切的,是那个空空如也的钱袋和只修了一半的莲花楼。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英雄气概,在生存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穷郎中。
饱暖尚且不能,何谈其他?
贫穷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纷杂的思绪,只剩下最原始的生存需求。
他叹了口气,终于认命地转身往回走。无论如何,饭要吃,楼要修,人还要养。
回到楼内,褚璇玑已经起来了,正拿着定坤剑,对着昨天运回来的那堆木头比划。
她似乎完全没把早上的尴尬放在心上,看到李莲花回来,还很高兴地举起剑给他看:
莲花花,定坤,好厉害。
说着,她并指如剑,对着地上需要削皮修整的木材轻轻一挥。
悬浮在她身侧的定坤剑立刻地飞过去,剑光精准而迅捷地几个闪烁,木料上的树皮和多余枝杈就被削得干干净净,断面平滑如镜。
看着那自行飞舞、效率惊人的神剑,再想想自己之前还用普通的斧头吭哧吭哧砍了半天,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天上掉下来的,哪是什么麻烦,分明是个自带神器、还能干活的活菩萨......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上前,检查了一下被定坤剑处理过的木料,确实无可挑剔。
嗯......是挺厉害。他干巴巴地称赞了一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他居然干的还不如一把剑!
褚璇玑得到肯定,眼睛弯了弯,显然很开心。
她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指挥着定坤剑飞来飞去,将他需要的各种尺寸的木料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又摸了摸自己急需填充的钱袋,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这楼本也是她拆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不,是债主亲自在还债。
他一个碧茶之毒缠身、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躯,在这里纠结什么尊严体面,倒显得矫情了。
横竖这楼是她在出力,她的剑在干活,自己不过是个动动嘴皮子的监工,还是在监工债主给自己还债。
他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旁边一堆木料,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对褚璇玑说:
璇玑姑娘,麻烦让定坤......把这几根也削成方料。
看着褚璇玑兴致勃勃地操控飞剑干活,李莲花找了块还算干净的木头坐下,彻底放弃了亲自动手的念头。
他一个前天下第一,如今病骨支离,不仅要靠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修房子,还得靠人家的剑——关键是这剑还不是他的。
不过,看着在定坤剑的帮助下飞速进展的工程,李莲花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好像......有这位和她的建筑神器在,他这病号确实可以安心当个甩手掌柜了?
生存,果然才是第一要务。至于面子......那是什么?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