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沧澜的目光在白玖玖身上停留了许久，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都退下吧。”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峰愣了一下，不甘地看了白玖玖一眼，最终还是收起剑，挥手让护卫们散开。他自己则垂手立在一旁，眼神警惕。
“玖玖，随我来。”白沧澜转身，拄着木杖朝山谷深处走去。
白玖玖跟在他身后，踏上熟悉的石阶。道路两旁是参天的古树，灵气凝结成雾，在林间飘荡。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一切都和她记忆中一样，宁静而美好。
可她的心却无法平静。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长老殿。
殿内空旷而肃穆，巨大的青狐图腾刻在正中的石壁上，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白沧澜在主位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
白玖玖依言坐下。
“五尾了。”白沧澜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这些年，你在人间长进不小。”
“托大长老的福，玖玖侥幸有所突破。”
“侥幸？”白沧澜笑了笑，那笑容却有些冷，“我可不觉得，被逐出族门是件侥幸的事。”
白玖玖心中一紧，知道正题要来了。
“你今日回来，所谓何事？”白沧澜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别告诉我只是想家了。迷踪阵的入口，没有我的准许，白峰他们是不敢随便放人进来的。”
白玖玖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玖玖回来，有两件事。其一，想查明当年被逐的真相。其二，是为了揭发一个关乎青丘存亡的阴谋。”
“哦？”白沧澜眉毛一挑，“说来听听。”
白玖玖深吸一口气，将白箬莱如何给自己下追踪印记、如何给夜霖珏下血咒，以及他勾结魔族，意图搅乱人间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讲得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空旷的大殿里。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燕北月给的那些密信，双手奉上：“这是白箬莱与魔族往来的证据。”
白沧桑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她：“这些，都是一个人类告诉你的？”
“是。”
“你让我凭一个人类的话，和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几封信，就去怀疑一位为青丘效力数百年的三长老？”白沧澜的语气冷了下来，“玖玖，你是在人间待久了，忘了青丘的规矩，还是觉得你这五尾的修为，已经可以左右长老殿的决议了？”
强大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压得白玖玖几乎喘不过气。
她咬紧牙关，挺直脊背：“玖玖不敢。但信中所言，皆是事实。白箬莱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若得逞，不仅人间会生灵涂炭，青丘也必将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放肆！”白沧澜猛地一拍扶手，“你是在教我做事？”
白玖玖闭上眼，不再争辩。
她知道，空口无凭，大长老不会轻易相信她。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哟，什么事惹得大长老发这么大火？”
白玖玖猛地睁开眼。
只见白箬莱一身雪白长袍，摇着折扇，悠哉游哉地从殿外走了进来。他看到殿内的白玖玖，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
“哎呀，这不是玖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三叔说一声？”
他笑得温和，那双阴柔的眼睛里却满是得意和嘲讽。
“白箬莱！”白玖玖站起身，怒视着他。
“玖玖，怎么跟长辈说话呢？”白箬莱走到大长老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大长老，我刚听说护卫队那边有动静，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闯进来了，没想到是玖玖回来了。看来她是知道错了，特地回来向您请罪的。”
他三言两语，就把白玖玖的归来定性为“请罪”。
“白箬莱，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白玖玖冷声道，“你勾结魔族，图谋不轨，我今天就是回来揭穿你的！”
“勾结魔族？”白箬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玖玖，你是不是在人间待久了，脑子不清醒了？我堂堂青丘三长老，为何要与那些肮脏的魔物为伍？”
他转向白沧澜，一脸痛心疾首：“大长老，您看看！这孩子在人间被那人类皇帝迷了心窍，如今竟为了维护人族，反过来污蔑自己的族人！我青丘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我没有污蔑！”白玖玖气得浑身发抖，“证据就在这里！”
“证据？”白箬莱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信件，嗤笑一声，“几张来路不明的废纸，也算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你和那个人类串通好了，故意来陷害我的？”
他上前一步，盯着白玖玖，声音压低了几分：“玖玖，我劝你别再执迷不悟了。看在你我同族的份上，你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跟大长老认个错，我或许还能为你求情，免你一死。”
“你休想！”
“那就别怪三叔不讲情面了。”白箬莱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他转身对白沧澜拱手道：“大长老，白玖玖身为叛族之人，未经允许擅闯青丘，又当众污蔑长老，按族规当如何处置？”
殿外的白峰立刻接口：“按族规，当废去修为，打入锁妖塔，永世不得出！”
“听到了吗？”白箬莱笑看着白玖玖，像在看一个死人。
白玖玖握紧拳头，五条尾巴在她身后不安地摆动。她知道今天若是不能说服大长老，自己恐怕真的走不出这长老殿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白沧澜终于开口了。
“够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你们一个说对方勾结魔族，一个说对方污蔑陷害，都说自己有理。”他浑浊的目光扫过白玖玖和白箬莱，“既然如此，那就让‘青心镜’来判断吧。”
“青心镜”三个字一出，白箬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白玖玖也是心头一震。
青心镜是青丘的上古神器，传说能照见万物本心，辨别一切谎言。在青心镜面前，任何伪装都无所遁形。
“大长老，不过是小孩子胡闹，何须动用神器？”白箬莱很快恢复了镇定，笑着劝道。
“是不是胡闹，照一照便知。”白沧桑不为所动，“箬莱，你身为三长老，当为族人表率。你先来。”
白箬莱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霾，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既然是大长老的命令，箬莱自当遵从。”
白沧澜点了点头，抬起手，对着大殿深处的图腾打出一道法诀。
石壁上的青狐图腾双眼亮起，整座大殿开始震动。正中央的地面缓缓裂开，一个石台从中升起。
石台上，一面古朴的铜镜静静悬浮着，镜面光滑如水，却映不出任何影像。
那就是青心镜。
“开始吧。”白沧桑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