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红了夜霖珏的脸,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跳动着火焰的影子。
“走水了!凤仪宫走水了!”
尖锐的呼喊声划破了皇宫的宁静,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铜锣声、水桶碰撞声响成一片。
整个皇宫都乱了。
无数太监宫女提着水桶,朝着凤仪宫的方向狂奔,禁军也开始调动,维持秩序。
“殿下,我们……”白玖玖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心里一阵阵发紧。
皇后和太子这手笔也太大了,直接放火烧宫,这是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夜霖珏忽然开口,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里显得异常清晰。
白玖玖愣了一下:“您是说李贵妃?”
“嗯。”夜霖珏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火海,“她最后喊的那句话,‘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了’,那是说给我听的。”
白玖玖猛地反应过来。
当时夜霖珏就在凤仪宫外,李贵妃被拖走的时候,一定是看到了他们。
那句话,不是对皇后的威胁,而是给夜霖珏的信号!
她在告诉夜霖珏,她手上有皇后的把柄,她用这个把柄,来换自己和儿子的命!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提前留了后手。”夜霖珏的思路快得惊人,“火,是皇后放的,目的是杀人灭口,毁掉一切。但太子的人也去了,他们的目的,恐怕是想在皇后的人动手之前,找到李贵妃藏起来的东西。”
白玖玖倒吸一口凉气。
这局中局,套中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皇后想杀人灭口,太子想杀人夺宝,而他们,想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那个能扳倒皇后和太子的“宝”。
“殿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火这么大,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早就烧成灰了。”白玖玖看着那几乎要烧穿天际的火焰,有些绝望。
“东西不会在凤仪宫。”夜霖珏断然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李贵妃不是个聪明人,她想不到那么深。她只会把东西藏在她认为最安全,最不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白玖玖,目光灼灼:“你去。”
“我?”白玖玖指了指自己。
“对,你。”夜霖珏的声音不容置疑,“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火场,都在找李贵妃的尸体,或者找她可能藏在凤仪宫里的东西。没有人会注意别的地方。而你,比任何禁军、任何暗卫都更适合在黑暗中行动。”
白玖玖瞬间明白了夜霖珏的意思。
他是要自己趁乱,去火场里看个究竟。不是为了救人,也不是为了找东西,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李贵妃到底死了没有。
一个活着的李贵妃,比一百件死物证据都更有用。
“好。”白玖玖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我去。但殿下,您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
“放心。”夜霖珏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令牌,塞进她手里,“这是我的腰牌,必要的时候,或许能派上用场。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救火,也不是找东西。是去找人。”
他深深地看了白玖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找到她,或者,找到能证明她被谋杀的线索。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你自己。如果事不可为,立刻撤退,明白吗?”
“明白。”白玖玖将腰牌贴身收好,点了点头。
她不再多言,转身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她的身形比猫还要灵巧,避开所有奔向火场的人流,专门挑那些偏僻无人的小路。皇宫的布局,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早已了然于胸。
越靠近凤仪宫,空气就越是灼热,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房梁倒塌的巨响,还有人们惊慌的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凤仪宫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火海,正殿的屋顶已经被烧穿,火舌从门窗里疯狂地窜出来,像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
外围已经围满了救火的太监和禁军,一桶桶水泼上去,对于这样的大火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白玖玖没有从正门靠近,她绕到了凤仪宫的后墙。这里因为火势太大,几乎无人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的妖力护住全身,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墙。
院子里一片狼藉,被烧得焦黑的树木,滚烫的瓦砾,还有四处弥漫的浓烟。
白玖玖用袖子捂住口鼻,顶着灼人的热浪,快速在院子里穿行。
她没有去火势最猛的正殿,而是根据记忆,朝着李贵妃日常起居的偏殿摸去。
偏殿也已经烧着了,但火势比正殿要小一些。一根烧断的房梁“轰”的一声砸在她面前,溅起一片火星。
白玖玖灵巧地闪身躲开,心里越来越沉。
这么大的火,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块铁,也得烧化了。李贵妃,真的还活着吗?
她顶着浓烟冲进偏殿。里面的一切都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桌椅、床榻,都只剩下焦黑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臭味。
白玖玖强忍着不适,仔细在废墟里搜寻着。
突然,她在一个倒塌的衣柜旁边,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的痕迹。
那里的地面,有一小片地方,颜色比周围的灰烬要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湿过。
她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血腥味。
很淡,几乎被浓烟和焦臭味完全掩盖,但绝对是血腥味!
这里有人受过伤!
白玖玖精神一振,她顺着那片痕迹仔细观察,很快就在墙角的砖缝里,发现了一小块被扯下来的布料。
那布料的材质和颜色,正是李贵妃之前在坤宁宫穿的那件斗篷上的!
她没死在正殿!她逃到了这里!
可人呢?
白玖玖环顾四周,偏殿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尽,除了烧焦的废墟,什么都没有。
难道她从这里又逃出去了?
不对。
白玖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面倒塌的衣柜上。
衣柜很大,是那种紫檀木的,虽然被烧得焦黑,但主体结构还在。它倒下来,正好和墙壁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
白玖玖心里一动,立刻上前,双手抵住沉重的柜身,猛地一用力!
“嘎吱——”
焦黑的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白玖玖调动妖力,双臂青筋暴起,硬生生将那半边柜子抬了起来!
柜子后面,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蜷缩在角落里,大半个身子都被烧得血肉模糊,身上的宫装已经变成了焦炭,只有从那依稀可辨的头饰和身形,才能判断出是个女子。
她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地起伏着。
在她的身边,还躺着另一个小宫女,已经彻底没了气息,身体都僵硬了。看样子,是这个小宫女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主人。
白玖玖来不及多想,立刻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
还有一口气!
就是她!李贵妃!
白玖玖心中大定,正准备将她拖出来,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声。
“快!这边也搜!娘娘可能躲在偏殿里!”
是禁军!
白玖玖心里一惊,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在这里,还跟一个“本该死了”的贵妃在一起,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立刻放下衣柜,将李贵妃重新遮挡起来。
可现在怎么办?把李贵妃留在这里,她随时都可能断气,或者被禁军发现。带她走?目标太大,根本不可能在禁军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就在白玖玖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偏殿角落里的一口枯井。
那口井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井口盖着一块石板,上面落满了灰尘和杂物。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里形成。
她不再犹豫,再次抬起衣柜,用最快的速度将奄奄一息的李贵妃从后面拖了出来,然后扛在肩上。
李贵妃比她想象的要轻得多。
她扛着李贵妃,几步冲到井边,单手掀开沉重的石板,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白玖玖抱着李贵妃,纵身一跃,跳进了枯井之中。
在她跳下去的瞬间,她用妖力卷起石板,重新盖住了井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个禁军冲进了偏殿。
“头儿,这里也烧光了,什么都没有!”
“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火把的光从井口的缝隙里透进来,在井壁上晃动。
白玖玖抱着李贵妃,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井壁,心脏怦怦狂跳。
这口井不深,大概只有三四丈,底下积了厚厚一层淤泥和腐烂的落叶,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李贵妃在她怀里,像一滩烂泥,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井上的禁军还在翻找着,声音清晰地传下来。
“他娘的,这火也太大了,就算娘娘在里面,也早烧成焦炭了。”
“别废话,快找!找不到人,我们都得掉脑袋!”
白玖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们发现这口枯井的异常。
万幸,那些禁军的注意力都在废墟里,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偏僻角落里的枯井。
过了好一会儿,上面的声音才渐渐远去。
“走,去西边看看!”
白玖玖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李贵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李贵妃的伤势太重了,全身大面积烧伤,再不救治,就算没被烧死,也撑不了多久。
必须想办法把她带出去。
可怎么带?
就在白玖玖一筹莫展之际,井口忽然一暗。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井口。
那人没有持火把,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在火光的映衬下,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鬼魅。
白玖玖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将李贵妃护在身后,抬头向上看去。
井口的光线很暗,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在火光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还有……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
白玖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是那个道士!燕北月!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