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雾没想到他说话这么浑。
敢情他还计较着之前说他抢自己弟弟未婚妻的事儿。
以前她觉得叶沉景大度,不容易生气,但实际真要跟沈江白争个高低,他心眼子比谁都小。
“你……松手!”
叶沉景不语,揉了揉她的脚心,随后站起身,从床榻边提来一双鞋。
是女鞋。
尤雾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待他绕过自己,突然将她抱到刚才那张软榻上,跪在她面前。
尤雾赶紧抬头张望。
像是看出她的小心思似的,叶沉景头也不抬,低声说:
“没有我的吩咐,魔主殿没有其他人。”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脚链上的银扣,取下脚链,再将那双合脚舒适的女鞋给她穿上。
期间,他开口:“踩我。”
尤雾:“?”
他的意思是踩他腿上。
“哦。”
等踩上去,她疑惑地问:“这链子,你不喜欢?”
他说:“你走路,链子会发出声响,我会分心。”
“哦。打扰到你看书了?”
叶沉景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了几分审视。
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好像被烫到似的,惹得尤雾移开视线,舔了舔发干的唇。
这一舔,又触碰到还没结痂的伤口,尤雾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属狗的吗?”她低声抱怨。
他微哂,拉开宽大领口,胸膛上还有她刚才揪的红印,挑眉:
“你也不赖。”
尤雾权当自己看不懂。
他说:“这几年你似乎学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勤奋好学,各个领域都有涉猎,样样求精,自然进步许多。”
“比如?”
“比如……”
“轰隆——”
就在这时,刺眼光芒撕裂天空,如同银蛇蹿舞,殿内墙壁闪过白光,尤雾一惊,条件反射地看向窗外。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是窗户震颤,响动了几声低沉的轰鸣,如巨兽低吼。
空气中多了一股雨水带来的潮湿。
……只是闷雷而已。
捏住裙角的手指松开,尤雾松了口气,转头说:“刚才说到哪儿了?”
叶沉景默默注视着她,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收了桌上的书,道:
“今晚你睡这里。”
“这张软榻?”
尤雾倒也不挑,这张软榻换在现代其实就是一张比较高级的懒人沙发,稍微有些狭窄,不过也能睡。
叶沉景:“自然是床上。”
顺着浴池旁的过道向上,才是魔君就寝的地方。
尤雾对这处高台有点印象,等走上高台,看见那宽大的乌木鎏金缠枝床和紫苏檀木屏风,终于理解了小说里的玛丽苏女主角每天早上都从自己十平的公主床上起来是什么感受。
这个床虽没有十米,但躺十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只是……
是不是有些孤独?
“你每天都一个人在这儿睡吗?”尤雾问。
奈何身后无人回应。
叶沉景已经不见了。
整个魔主殿,上下两层,如今只有她一个人。
*
尤雾当晚睡得很不安分。
她梦见自己被一群邪剑灵追着跑,他们沙哑难听的声音萦绕耳畔,像在痛苦呻吟。
尤雾听懂他们的剑语:
「救救我。」
随后,她又梦见剑灵主的背影。
她提剑上去,拽住人让她回头,谁知那张脸面相丑陋,白净面庞沾满了青乌,脖子上诡谲的黑纹遍布,像是被判了刑,承受罪与罚。
她流下血泪,说:
「杀了我。」
直至半夜,外边喧嚣的狂风破窗而入,闪电雷鸣接踵而至,整座魔宫在震颤。
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如天神怒吼。
尤雾惊醒,一身冷汗。
力气虚弱,接下来便是耳鸣。
失神几分,心陡然悬起,她看向周围,昏暗的一片,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晃动,像是妖魔乱舞。
尤雾捂住耳朵,奈何雷声穿透而来,震得她心尖发颤。
外面传来磅礴雨声,尤雾盯着烛火,身体几乎凝固,心中只觉空虚和无助。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开口,可当闪电撕开天幕,整座魔宫似乎都被吞噬,她顿时噤了声。
在灯芯燃烬的最后一刻,尤雾下了床。
漫无目的,她摸着黑下了楼,嘴里喃喃叫着叶沉景的名字。
那三个字越喊,喉间的声音越是沙哑,到后面泣不成声,连自己也听不确切。
尤雾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如此难听。
黑夜中,银蛇再次跳动。
她蜷缩肩膀。
只是这一次,锐鸣声没有如期而至。
再睁眼时,殿内突然多了两盏灯,照亮了四周。
叶沉景带着潮湿的空气,出现在她眼前。
他从外面回来,额前碎发滴着水,鸦羽长睫微垂,凝着她。
“差点忘了。”
他将手里的烛火放上灯台。
“家里有只兔子怕打雷。”
尤雾眼眶一热。
这一刻,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只是出自本能的,发自内心的,跑上去拥住他。
她埋在他胸口无声地哭,任由泪水滚落,浸湿他的衣襟,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
她说,叶沉景我好怕。
怕闪电和雷鸣窥探我的内心。
怕茫然四顾后,发现自己身边还是没有你。
“叶沉景,我好怕。”
这四年来从未露怯的大师姐,终于愿意袒露自己的内心。
叶沉景听着她的语无伦次,惊慌失措,不断重复的絮絮叨叨。
他把她抱在怀中,坐在他腿上,两人依偎在软榻,气息在相互吸引。
他说:“只要你想,我会待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一直注视着你。”
“一直。”
他身上的气息对尤雾来说过于好闻,这种生理性的喜欢甚至比安定剂还好用。
她靠着他胸膛,感受着他的体温,比自己的要烫。
然后,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逐渐消失,尤雾无意识地弯了唇角,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