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尴尬。
自与沈江白见面以来，他从未在尤雾面前提过云岚宗、婚约、未婚妻这种字眼，尤雾差点儿以为他已经不爱了，放下了，翻篇了。
奈何刚才在别人面前重提此事，尤雾又有些拿不准了。
想着他应该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尤雾问：“白师兄什么时候成的亲，何时有的妻室，我怎么不知道？”
沈江白轻抿着茶，从善如流：“婚礼未成，因为我的过失，如今新娘不肯认我，所以只能低调行事。”
尤雾焦灼地抠着手指。
“既然缘分已尽，换一个，不成吗？”
沈江白动作微顿。
他抬起眼帘，浅淡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多了几分探究，似乎在确认她所言是否认真。
“我的妻只此一个。”
“这辈子只认一个人。”他放下茶杯，轻轻扣在桌面上，声音温和如水。
“可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又如何？”
他甚至没有问那人是谁。
“我不干涉她，给足她独立选择的空间，让她等到最后再做决定……不好吗？”
似乎是错觉，尤雾从他眼中看出了几分偏执和疯狂，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再眨眼时，自己面前又是那个正人君子，清冷孤高的沈江白了。
他轻轻笑着，夹了一口菜在她碗里。
仿佛刚才讨论的主角不是他本人一般。
“菜快凉了，怎么不吃？”
尤雾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有些饱了。”
“既然如此，这顿还是我请吧。让主人没了食欲，我这个做客人的确实失礼。”
尤雾没反对，由他去了。
两人吃完饭将要离开时，之前的小二又追上来，谄媚讨好地塞给尤雾一个小玩意。
是一根精致红绳串成的平安结。
“看二位是闯荡江湖的侠士，特意将平安结赠与二位，愿少侠往后出行平安，打尖时能想起小店。”
沈江白颔首：“多谢。”
然后顺带从荷包里拿了颗金瓜子。
小二脸顿时亮起来，接过金瓜子哈腰道谢：“多谢少侠，多谢少侠！”
尤雾心想这五大宗剑首的钱就这么好赚？
她扬了扬手里的红绳，道：“只有一根吗？”
小二也是识时务，问：“姑娘想要几根？”
“我算算……一二三四五，师父一根，鸦九长老一根……来个十根吧。”
十几根平安结可抵不上半颗金瓜子。
小二立马去拿了。
走出客栈，尤雾递给沈江白一根。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也有吗？”
尤雾点头：“你付的钱，当然你也有。”
她自言自语：“除了叶沉景，我们龙王四剑客一人一根，也就是四根，剩下的给师父们。”
沈江白打量着平安符，问：“为什么叶沉景没有？”
“因为我要送他其他的。”
因为特殊。
所以送其他的。
沈江白眸色暗了暗。
他把平安结小心翼翼地收好，面不改色：“我送你回宗门。”
尤雾不想麻烦他送。
可像是预料她会拒绝似的，沈江白先一步道：“正好我要与兄长道别。”
这个理由确实合理至极。
都说到这份上，尤雾也没办法，总不能阻碍他们兄弟相见。
恰巧小雨将歇，两人御剑而行。
小八和碎梦这才被唤回来，小八卧在尤雾肩头，它说的是统言统语，不怕被人听见。
“雾小七，你竟然能对沈江白这么狠心。”
尤雾不以为意，给它传音：【狠心吗？一直吊着给他希望才最残忍吧。】
“你真的不能尝试喜欢喜欢沈江白吗？”
尤雾摇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命中注定没有的缘分，何必强求自己，也折磨他人。】
【当我被绑架送进魔宫，被五大宗弟子当成魔人射杀时，是叶沉景救了我，而不是他沈江白。】
【再说原着剧本里，我也不是他的良配。】
小八是真没辙了：“那任务怎么办，我们的任务可是围绕沈江白这个角色为主线的。”
【……】尤雾没再说话了。
小八叹气。
和宿主朝夕共处这么久，以它对尤雾的了解……
除非叶沉景死了，对，死了，尤雾才愿意重新捡起主线任务。
宿主摆烂，它能怎么着？只能陪着摆呗，反正最终目的也是让尤雾在这个世界活的越久越好，攒够足够的积分，直到系统的bug修复。
等回了宗门，拿下行李，两人简单道了别，尤雾便去剑阁找祁妙他们了。
沈江白则是去找了叶沉景。
想确认叶沉景的位置并不难。
他们是亲兄弟，体内各有一半天地剑冢剑鞘的碎片，是出生时便有的。寻着另一半碎片的气息，便能大概确定对方的位置。
映雪楼。
叶沉景没想到能在下雨天遇到沈江白登门拜访，身上还那么湿。
五大宗的剑首现在连避水诀都不会用了么？
雨水顺着袖口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沈江白低头看了看，道：“刚从山下集市落了些雨，兄长应该不介意吧？”
叶沉景：“说正事。”
“兄长。”沈江白微笑着，“我来辞别。”
叶沉景坐在软榻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沈江白继续说：“下一次见面，或许会是因为剑首大会。”
“你想说什么？”
“尤雾不愿意回云岚宗。希望兄长能照顾好她。”
叶沉景慢悠悠放下支起的腿。
“你的眼睛还没好吗，我将她养的有多好，不觉得这话说的很多余？”
沈江白不置可否：“小时候被兄长带大，兄长照顾人的手段，我是知道的。”
“正因为是兄长身边，我才会留她在这里。”
他轻轻拂了拂袖口滴落的水，笑了声。
“换做其他男人……”
“我会抢的。”
……
……
房间里很静。
静到待在角落里的小纸人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杀气。
陆云起深吸一口气。
该说不愧是亲兄弟吗。
这沈江白私底下疯起来，跟曾经刚来魔宫打劫的叶沉景有啥区别？
光风霁月的沈江白。
芝兰玉树的沈江白。
谪仙下凡的沈江白。
堂堂正道之首，肃穆威严——天道阁长老明玉的大弟子。
竟然说要跟自己的哥哥抢一个女人？？？
明玉知道他的徒弟这么疯吗？
叶沉景锐利的目光流转，视线落在他手腕赤红色的平安结上。
沈江白身上不会戴多余的东西。
更别说会信平安结。
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沈江白顺了顺平安结的流苏，将它佩戴得更加齐整。
“记得小时候我送过兄长一个类似保平安的青山玉，兄长还留着吗？”
叶沉景移开目光：“我留那种东西做什么？”
“也是。兄长不重人情，清心寡欲，扔掉也很正常。那种求平安的东西，对兄长而言不过是儿戏。”
“……”
“没有其他嘱咐的话，我就先走了。”
叶沉景：“回去领你的十鞭吗？”
沈江白欲走的步子一顿。
他面色如故道：“师尊罚我，自有他的道理，身为徒弟不得不敬师重道，领这十鞭，我心服口服。”
“我怎不知你如此听明玉的话？”
叶沉景起身，踱步到他身边，看向他的眼神野性难驯，充满戏谑。
“尤雾失踪后，天道阁的书香楼是你烧的吧？那可是你师尊最喜欢的空中楼阁，里头多少书都是千金难求的孤本。”
“其实你比谁都清楚是谁做幕后主使，将尤雾送到我魔宫的，对吗？”
“若明玉知道你迟迟不归，停留在万剑宗的目的，回去，领的只是那十鞭？”
沈江白：“兄长折煞我了，我哪有这样的本事。书香楼是楼中明灯失火，师尊的藏书典籍没有了，身为徒儿我也很痛心。”
叶沉景轻呵了一声，没有再说。
“你走吧。”
叶沉景坐了回去，开始闭目小憩。
“我不喜欢与装货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