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殿外。
沈江白沐浴在月光下,眉眼间难得染上了怔忡。
他递给尤雾一瓶甘露:“你不该今日与他谈判。”
尤雾接过水,仰头喝完大半瓶,与那死老头唇枪舌剑,嘴皮都干了。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道:“今日不说,等着他来逼你就范?我何必要那么被动?”
“那你也应提前跟我商量。”他说,语气多了几分诘问。
“没什么好商量的。”
“这事儿一直摆在我俩之间,就算你不提,我也能从其他弟子口中知道。”
她侧过脸看他,唇瓣透着水色,眸光清丽。
“还是说,与我成婚,你不愿意?”
沈江白喉结动了一下,随后偏过头,声音沉哑:“既然知道我的心意,又何必问我。”
只是。
“让你为我这么做的条件是什么?”
尤雾捂唇窃笑:“哎呀呀,果然瞒不过你。”
沈江白:“……”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淡声说:“你在我面前,向来不会坦率。”
更何况。
“你总是舍得对我心狠。”
之前明里暗里拒绝过他无数次,现在却轻飘飘的答应婚事,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尤雾敛眸,轻笑:“你又怎么知道我对你就一定是心狠呢。”
“答应成婚,既是为了你,也是因为我的私心。”
沈江白:“若是为了我,你大可不必答应,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什么。”
他眸光转向她:“所以,先说你的私心。”
见他坦率直接,尤雾便也不用藏着掖着。
“你我的关系,朋友之上,恋人未满。与你相处很舒适,沈江白。我能将你视为知己一般珍视,但我对你无法付出恋人之间交付的真心。”
意料之中的回答。
沈江白睫羽轻颤,面不改色。
“你我共事四年,除妖降魔,收服邪剑灵,照顾带领师弟师妹,你是大师兄,我是大师姐,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也形成了一种责任。”
沈江白:“你想弥补我?”
“因为那把断掉的剑鞘?”
尤雾:“我说了我有我的私心,具体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
沈江白轻呵,又露出他极其擅长的虚伪笑容,这种笑,一般只有尤雾能一眼察觉得出。
但她继续说:“成婚后,等冬宁和海棠与剑灵结契,我会外出闭关。”
“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道。你也不必特意寻我。”
尤雾说,婚后你便能取回那另一半白玉佩,你有大剑首之名,在外立宗修阁,以你的名望和实力,不出十年便能摆脱明玉的控制。
她说,沈江白,你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你今后沐浴的荣光将彻底淹没弑魔剑的遗憾,飞升成神还是隐于人世,你自己选,但你一定能比你在天宫的师兄更厉害。
尤雾说了一大堆,沈江白垂首,那双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像在认真倾听,又像是在走神,嘴角的笑意越发寡淡。
良久,他启唇:“你想弃我。”
尤雾:?
“你我之间似乎没什么……”
他走近一步,身上的雪松气息逼近,眼神直勾勾的。
“你我若成婚,你便是我的妻,不让我寻你,不就是想将我当丧家之犬般丢弃?”
“外出?你想去哪儿?”
他将她抵在树上,一字一句,抬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看着他。
“是想躲避我的视线,还是想藏身于魔界,与他在一起??”
好的,他又发病了。
尤雾下巴被他捏疼了,伸出手推开他,却被他一只手钳住手腕,双手交叉,抬至头顶。
“叶沉景已经死了!!”尤雾说,“你干嘛疑心病这么重?”
“另外,想去哪里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无权干涉!”
沈江白:“那你发誓,不会弃我。”
尤雾偏过脸:“凑那么近,想逼我扇你?”
闻言,他把她的手腕放下,捏住手踝放在自己脸颊边,蹭了蹭,笑的很是轻佻。
“那你赏我?”
尤雾深吸一口气。
她是真的很想报警。
中药,中药!!
妈的,谁又把他中药端了???!
直至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尤雾说:“成婚一事,明玉已经同意,你若接受,便来找我商量婚期。”
“你若不接受……”
“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话毕,青衣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一离去,便是半月见不到人影。
海棠说她在闭关。
周冬宁说她在外出修行。
两个小的没串好口供,为了争论谁是猪队友互殴一通,沈江白没拦。
他了然,尤雾是生气不愿见他。
又过了一日,正如明玉说的,他那成神的师兄墨怀下凡,穿着一身绣银线的衣服,拿着卦册笑嘻嘻地来找他。
墨怀上天前就不是个正经的,本以为当官后会有收敛,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小白,看你面相泛苦,女星遥碌,是要失恋的征兆啊。”
沈江白正在整理卷宗,听了他吊儿郎当的话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滚”。
墨怀装模作样地感伤:“对其他人就笑吟吟的,一对师兄就这么狠毒,我好伤心。”
沈江白:“神官都像你这般清闲,天宫不知道成了什么腐败烂泥之地。”
墨怀:“谁说我清闲?只不过是让人性和神性分离,神性替我在天宫上职,人性抽了个空当来替我看看你。”
他挤眉弄眼:“听说你将要成婚?还是人家姑娘求来的?”
沈江白:“……”
“怎么,不喜欢这婚事?要不我帮你拒绝?”
沈江白:“你敢?”
“那就是喜欢咯。我知道那姑娘,尤雾嘛,之前你与她的婚事,明玉也是问过我的,他让我给你们算一卦,奈何我知道你反感这些天命之术,找了个理由没理他。”
“看看,你这师兄够不够体贴你?”
墨怀是文官,擅长天命占卜之术,若认真起来,天下人的命运,他能算个八九不离十。
说到这,沈江白这才放下笔,给了他师兄一记正眼,“正好,帮我个忙。”
这让墨怀意外:“会求人了?嘴巴甜一点我就帮你。”
沈江白:“地窖里的甘露随便拿。”
“这么下血本啊?行吧,让我帮什么?”
沈江白从怀里抽出两张黄纸。
上面是他和尤雾的生辰八字。
墨怀瞄了一眼便知他所求是什么。
他半开玩笑说:“你认真的?不是说不信天命,也不屑于窥探?”
以前还没飞升时,墨怀自作主张帮他算过两次,结果讨得这个当时比他还矮一个头的师弟一顿毒打。
他法修打不过剑修,也正常,后来去天宫务了一个文职,也有他这个师弟“敲打”的功劳。
“先帮我算。”沈江白说,手撑着额。
墨怀翻开卦册,开始掐捏手指,“算什么?”
沈江白一顿,认真思忖后,道:
“……姻缘。”
而后想起尤雾的母亲剑灵主,又加了一句:
“还有她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