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白鹭宾馆,一号院。
这里是专门接待省级高官的院子,装修讲究,处处都透着一股气派。
但现在,院子里的气氛很紧张。
一只茶杯被砸在地毯上,碎了。
“废物!都是废物!”
苏振邦的吼声在屋里回荡。
他双眼全是血丝。
那张平时挂着的笑脸现在因为愤怒和焦虑,完全扭曲了。
他在套房里来回走,地板被他踩得嗡嗡响,像一头暴躁的困兽。
两天了!
他气势汹汹的跑到江州,已经两天了!
苏振邦本以为,凭自己省里的身份,捏死一个不听话的侄女,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结果一拳打在了空处。
那个他一手提拔起来,本以为很听话的苏晚晴,一夜之间,变成了个谁也说不动的老油条!
“苏主任正在城南新区视察,要不您下午再联系?”
“抱歉苏书记,苏主任正在主持一个紧急会议,可能没时间……”
“对不起,苏主任今天约了欧陆商会的代表,行程都排满了……”
不是在开会,就是在视察,要不就是见外宾,还搞什么程序正义!
苏晚晴那个孽障,竟然跟他玩起了捉迷藏!
她滑得像条鱼,根本抓不住人!
更让苏振邦窝火的是,整个江州自贸区的管委会,被那女人经营得密不透风。
他想找个下面的副手施压,对方却满嘴都是原则、规定、集体决策,一个个打太极的功夫都练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使不上劲,越是着急,事情越没进展。
叮铃铃……
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把苏振邦吓了一跳。
他一把抓起电话,对着听筒就吼。
“查到了吗?那个小贱人到底在哪儿?”
电话那头,秘书的声音都在发抖。
“书……书记,我们的人说,苏主任她……她刚刚带队去自贸区的员工食堂,检查……检查后厨卫生去了……”
检查后厨卫生?
去他的后厨卫生!
噗……
苏振邦气得胸口发闷。
强烈的羞辱感让他一阵眩晕。
他被苏晚晴当猴耍了!
“给我备车!”
他对着电话大吼。
“我现在就去管委会堵她!今天非把她的皮扒了不可!”
电话挂断,苏振邦正准备往外冲,脚下却又停住了。
不对,事情不对劲。
苏晚晴一个年轻丫头,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和心机。她背后肯定有人。
范毅!
肯定是范毅那个狗东西在背后搞鬼!
苏振邦眼神一寒。
他拿出另一部加密手机,想打给省里的几个老部下,让他们从旁边给范毅施加压力。
可一连几个电话拨过去,对面要么没人接,要么就支支吾吾,没说两句就找借口挂了。
他心中陡然一寒。
他意识到,在这座自己经营多年的江州城,他被孤立了。
……
同一时间,东海市,一家位置隐蔽的私人俱乐部。
范毅正泡在温度刚好的温泉池里。
雾气里,他那张浮肿的脸看不太清。
池边,他的心腹老三正恭敬的汇报着。
“先生,按您的吩咐,和苏家关联的资产,已经全部清仓。虽然亏了三十个点,但资金已经全部抽回到了我们在瑞国的备用账号。”
“另外,您让我放出去的消息,也都放出去了。”
范毅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们信了?”
“信了。”
老三点头。
“现在省里都在传,说苏书记野心太大,在东钢项目和欧星资本项目上自己说了算,排挤别人,才逼得您不得不主动和他切割。”
“哼。”
范毅冷笑一声。
“一帮见风使舵的家伙。”
“现在,是时候再加一把火了。”
他从池子里站起身,水珠从他身上滑落。
一个女人安静的帮他穿上浴袍。
“给李书记那位张秘书的竹石图,送过去了吗?”
范毅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问。
“送过去了,张秘书很高兴,说您有心了。”
“光有心,不够。”
范毅拿起一杯冰柠檬水,一口喝完。
“你再帮我准备一份薄礼,就说我最近忧思过重,身体不适,要去一趟天都协和,拜访一下心脑血管科的张院士。让张秘书有空的时候,向李书记……汇报一下。”
老三心里一惊。
他瞬间懂了。
苏振邦被困在江州,范毅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天都“看病”,不只是切割。
这是在向省里最高层,递上一封针对苏振邦的告密信!
高。
实在是高。
这一手,是想把苏振邦往绝路上逼!
……
天都,国贸cbd,顶层公寓。
深夜。
钱菲菲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她没化妆,眼睛熬得通红,但很有神。
“咖啡!三倍浓缩!现在就要!”
她声音沙哑,状态有些亢奋的对着团队吼。
客厅被改成了临时办公室,十几台电脑屏幕的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发青。
咖啡杯、外卖盒、烟头,堆了一地。
白板上,红色的马克笔画着苏家和范家的关系网,线条复杂,旁边还有详细的时间线。
“菲菲姐,海外的证据都核实过了,都是铁证。”
一个年轻下属脸色发白的递过一份文件。
钱菲菲接过,目光飞快的扫过。
她身上的丝绸睡袍皱巴巴的,领口敞着,露出一片皮肤和锁骨。她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体被桌沿挤得有些不舒服。
但现在,没人有心思注意这些。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不够!这还不够!”
钱菲菲把文件拍在桌上,眼神里满是野心。
“我不要只是罗列证据!我要的是一个能引爆舆论的故事!”
“节奏!”
“冲突!”
“反转!”
“把所有能吸引眼球的元素都给我用上!”
“去!把我们最好的配乐师,最好的剪辑师,全都给我叫起来!让他们滚过来通宵加班!谁敢说个不字,就让他滚出这个行业!”
她人很瘦,但散发出的气场很强。
她就是这里的女王。
她看着屏幕上那逐渐成型的纪录片,心脏跳得很快。
这部纪录片,是她赌上一切的作品。
她瞥了眼从不离身的加密手机。
屏幕暗着,很安静。
她在等一个信号。
……
东樱国,樱都,一家神保町后街的廉价胶囊旅馆。
阿鬼叼着没点燃的烟,一动不动的盯了一个下午。
从他房间的窗口,刚好能看到街对面那家挂着“藤原堂”牌匾的古董店。
店里,那个叫藤原信的老人,正悠闲的喝着茶,擦着一件瓷器。
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队长,目标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九点开店,下午五点关门,然后走路回家。没保镖,没异常,一个普通的东樱老头。”
耳机里传来巨熊瓮声瓮气的声音。
“再等等。”
阿鬼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百达翡丽。
时间缓缓流逝,已近黄昏。
他也在等一个指令。
……
东海省,省文联,那间又破又小的办公室。
下午五点。
夕阳穿过满是灰尘的窗户照了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带。
光束里,能看到许多灰尘在飘。
秦川就坐在这片光影里。
他面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宣纸。
脚踝的伤口被王雅派来的私人医生处理过,用夹板固定着,虽然还隐隐作痛,但没什么大碍了。
他心如止水。
所有人都已经各就各位。
苏晚晴在江州拖住了苏振邦,像头找不到对手的疯牛。
范毅急着出卖以前的盟友,不知不觉成了秦川手里的另一把刀。
钱菲菲的舆论武器准备就绪,引信就握在秦川手里。
远在樱都的阿鬼小队,也已经盯上了最后一个藏着秘密的老人。
万事俱备。
秦川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天都、东海、樱都三地同时动手的时刻!
他提起一支狼毫笔,饱蘸浓墨,悬腕在宣纸上。
他心无杂念。
整个棋盘,所有人的动态,都清晰的在他脑中呈现。
这场战争,比的不是谁的刀更快,谁的拳头更硬。
而是谁的耐心更好,谁更能沉得住气。
笔尖落下。
一行行瘦金体在他笔下出现,笔锋锐利。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他平静的抄着史书上的句子,古老的墨香混着旧纸张的味道,让他的心神更加专注。
办公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最后一个字写完。
收笔。
秦川将狼毫笔轻轻的放在笔洗上。
嗡。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角的那部加密手机,屏幕亮起。
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他等了三天的信号,来了。
秦川缓缓的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着窗外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度过了他在这个世界又一个黄昏。
他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笑。
那笑容冰冷残酷,又带着一丝满意。
“苏振邦,范毅……”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宣判。
“准备好……上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