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分局,派出所。
一股馊了的泡面汤味儿,混着廉价消毒水的刺鼻,直往鼻子里钻。
王雅坐在一张掉漆的铁椅子上。
背挺的笔直。
她身上还是那件黑色旗袍,外面披了件香奈儿的披肩,在这灰扑扑的鬼地方,扎眼的很。
对面。
一个地中海顶,满脸肥油的胖子,是这的所长,张大海。
他翘着二郎腿。
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指,在桌上一下没一下的敲。
“王总,事情很简单嘛。”
张大海的三角眼在王雅身上来回的溜,不加掩饰。
视线在她旗袍开衩处露出的黑丝长腿上,黏了好几秒。
这女人,真他妈是个极品。
平时想见都难,今天自己送上门了。
他咳了声,官腔十足的开口:“你手下的工人,在工地门口闹事,打伤了宏发建设的人。人证物证都在,你想怎么说?”
王雅的脸冷的能刮下霜。
她一双丹凤眼里全是火,但她憋着。
在这里发火,没用。
这些人,穿一条裤子的。
“张所长,我的人还躺在医院,头上缝了八针。你说是他们寻衅滋事?”
她的声音也冷,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哎,哪叫互殴,互殴懂不懂?”
张大海不耐烦的摆摆手。
“人家宏发建设的赵总,哦不,是赵强的员工,人家大度,不追究你的人把他们推倒的责任。只要你赔礼道歉,再掏个万儿八千的医药费,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然,你那几个工人,就得按寻衅滋事,进去蹲几天了。”
他把“蹲几天”三个字,咬的死死的。
王雅胸口急促的起伏。
紧绷的旗袍,曲线更吓人了。
畜生。
她拳头攥的死紧,名贵的披肩从肩头滑下去都没空管。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治安案子。
这是一个局。
是赵丰,是钱书记那伙人,想借这个由头,把她彻底按死。
她今天要是认了,以后也别想再江州做生意了。
“张所长,这么说,你是认定我的责任了?”王雅盯着他,眼神跟刀子似的。
“王总,我这是按规矩办事。”
张大海咧开嘴,一口黄牙。
“你要是不服,可以去告我嘛。不过我劝你,别不识抬举。你一个寡妇,在江州混口饭吃不容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这话,已经是明着威胁了。
王雅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再强,终究是个女人。
亡夫陈啸留下的人脉,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什么也不是。
一阵无力感袭来。
就在这时。
吱呀。
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堵住了门口的光。
来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干干净净,跟这里的脏乱格格不入。
是秦川。
他脸上甚至还挂着笑,不像是进了局子,倒像是来朋友家串门。
王雅看见他,冰封的眼底,瞬间划过一抹错愕,紧接着,是一种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光彩。
他怎么来了?
张大海正欣赏王雅那副屈辱又带劲儿的模样,被人打断,很不爽。
“谁啊?懂不懂规矩!没看老子办案吗?”
他吼了一嗓子。
秦川没搭理他,直直走到王雅身边。
目光在她发白的脸上停了一秒,又落到她攥的发白的手上。
他伸出手。
轻轻的,把她滑到臂弯的披肩,重新为她披好。
动作自然,温柔。
王雅身体僵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暖意和踏实感,忽然就涌了上来。
“你他妈谁啊?聋了?”张大海见自己被无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秦川这才慢悠悠的转过头,看他。
眼神很平静。
但那平静下面,是让张大海心口猛地一抽的冷漠。
秦川从兜里掏出个红色小本本,随手扔在桌上。
“市委办,秦川。”
他淡淡开口。
“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桌上,烫金的国徽和“市委办公厅”几个字,狠狠烫在张大海的眼球上。
市委办!
张大海脸上的横肉一哆嗦,刚还爆棚的嚣张气焰,瞬间漏了。
市委办是什么地方?
市领导的“内院”!
里面随便出来个人,级别不高,但个个手眼通天!
“哦。。。哦,原来是秦科长。”张大海的腰自己就弯了下去,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您怎么来了?一点小案子,还惊动您了。”
“小案子?”
秦川拉了张椅子,在王雅身边坐下,姿态比张大海刚才还放松。
他翘起腿,看着张大海。
“我怎么听说,有人要把高市长亲自关注的城南新区重点合作对象,给按个寻衅滋事的罪名,送进去蹲几天?”
高市长!
城南新区!
重点合作对象!
这几个词,一锤一锤的砸在张大海的心口。
他额头,“刷”的一下全是汗。
他只知道这女人是城南那块地的主人,市里想开发。
可他妈的,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高市长“亲自关注”的!
钱书记的人只让他给王雅点颜色瞧瞧,没说她后台这么硬啊!
这是神仙打架,要他这个小鬼遭殃?
“不不不,秦科长,误会,天大的误会!”
冷汗顺着张大海的肥脸往下淌。
“我们就是。。。就是例行问话,了解情况,了解情况。。。”
“是吗?”
秦川压根不看他那副贱样,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拨了个号。
电话很快接通。
秦川开了免提,声音不大,但在这屋里,清楚的可怕。
“周秘书,你好,我是秦川。”
“哦,小秦啊,有事吗?市长正在看文件呢。”
电话那头,传来高天明大秘周良温和的声音。
王雅的心跳,在听到这声音时,漏了一拍。
市长秘书!
他竟然直接联系市长秘书!
“也没什么大事。”秦川的口气很淡,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就是我现在在城东分局派出所,高市长关注的城南新区项目重点合作对象,雅筑集团的王雅女士,在这里遇到了一点。。。不太公正的待遇。”
“有人说要按寻衅滋事,把她的人给拘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张大海吓的裤腿都湿了。
他死死盯着那手机,想冲过去抢,又不敢动。
王雅也屏住呼吸,震惊的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平静的侧脸,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这就是。。。男人的手腕?
电话里,周秘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点冷意。
“我知道了。小秦,你让王总放心,也请你稍等一下。江州是讲法治的地方,不是某些人的后花园。”
电话挂了。
秦川收起手机,好整以暇的看着张大海,笑了笑。
“张所长,你看,周秘书说,江州是讲法治的地方。”
张大海说不出话了,脸上的肥肉抖成了筛子。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不到三分钟。
他兜里的手机,发疯似的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周局”。
他们分局的一把手。
张大海哆哆嗦嗦的按下接听键。
“张大海!你他妈是不是猪脑子!你想死别拉上我!”
电话一通,周局长的咆哮声就炸了,大到整个屋子都听得见。
“你在动谁不好,去动市长跟前的人!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我告诉你,人要是有半根头发掉了,我扒了你的皮!”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立刻!给人赔礼道歉!把人恭恭敬敬的请出去!”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挂断。
张大海握着手机,整个人都软了。
他抬起头,看秦川的眼神,只剩下恐惧。
“秦。。。秦科长。。。”
他“噗通”一下,差点给秦川跪下,哭丧着脸说:“我错了,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就是个混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次吧!”
说着,他转身又对着王雅,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一声脆响。
“王总!是我瞎了狗眼!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您的人我们马上放,医药费我们所里全包了这笔帐!”
秦川站起身,理了理衬衫袖口,一眼都没看他。
他朝王雅伸出手,笑了一下。
“王总,我们走吧。”
王雅看着他伸出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全是力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心很暖。
很干燥。
那股暖意包住她冰凉的指尖时,王雅的心,颤了一下。
秦川牵着她,在张大海和一众警察敬畏恐惧的目光中,大步走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夜风很清爽。
王雅吸了口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这个比自己小快十岁的男人,在短短一个小时里,给她的冲击,比过去十年还多。
“秦科长。。。”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和依赖。
“叫我秦川吧。”
秦川松开她的手,恰到好处的保持了距离。
王雅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有点失落。
她抬起眼,直勾勾的看着秦川,红唇轻启。
“秦川,今晚有空吗?”
“我想。。。单独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