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嫩绿,如同烙印在李逍遥枯寂躯壳上的生命符文,在碑灵纯净光晕的滋养下,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三日过去,它并未继续生长,却也未曾枯萎,仿佛在适应这具近乎死亡的身躯,又像是在默默汲取着某种更深层的力量。
李无言和苏月儿不敢有丝毫打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们能感觉到,以那绿芽为中心,李逍遥体内那混沌火种的搏动似乎更加清晰、更加有力了一丝,如同沉睡巨兽逐渐复苏的心跳。
这一日黄昏,血色残阳透过稀薄的雾气,为白骨山镀上一层凄艳的光。苏月儿正小心地引导一丝极其温和的星辉,如同最纤细的银丝,轻轻拂过那嫩绿的芽尖,试图为其补充些许能量。这是她这几日摸索出的方法,星辉之力本质纯净高洁,与那混沌生机似乎并不排斥。
然而,就在那丝星辉触及嫩芽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一直静止的嫩绿芽尖,猛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呈现出玄黄二色交织的氤氲气流,竟自那芽尖顶端缓缓逸出!
这缕气流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古老与磅礴!它仿佛轻若无物,又似乎沉重得能压塌山岳;它蕴含着滋养万物的生机,又内敛着开辟天地的毁灭!
玄黄之气!
传说中天地初开时,清浊分化,衍生出的本源之气!
这缕微不可察的玄黄之气甫一出现,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李无言和苏月儿只觉得心神巨震,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就连他们身旁那座复苏的白骨巨碑,其散发的纯白光晕也为之微微一滞,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敬畏”的波动!
那缕玄黄之气并未飘远,而是在嫩芽顶端盘旋片刻后,如同拥有灵性般,缓缓下沉,重新没入了李逍遥干瘪的胸膛,融入了那搏动着的混沌火种之中。
嗡!
李逍遥整个身体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他心口那混沌光晕的光芒,在这一刻明显亮了一丝,搏动的节奏也似乎更加契合了某种天地韵律。
而随着玄黄之气的回归,那嫩绿芽尖似乎耗尽了力气,微微耷拉下来,光芒内敛,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李无言和苏月儿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就这么一瞬间,李逍遥体内那原本微弱的生机,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变得凝实、稳固了不止一筹!
“玄……玄黄之气!”苏月儿捂住了嘴,美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逍遥哥哥他……他竟然在体内孕育出了玄黄之气!这……这怎么可能?!”
李无言也是心神激荡,他虽不如苏月儿见识广博,但也听说过玄黄之气的传说。那是构筑世界的本源之力,是无数大能追寻一生而不可得的至高能量!如今,竟从哥哥体内那新生的嫩芽中诞生!
“是那截树枝……是混沌源树的力量!”李无言瞬间明悟,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哥他……他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重塑己身!这玄黄之气,就是他新生的基石!”
这个发现让两人惊喜万分,同时也感到了更深的责任与紧迫。玄黄之气现世,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引动天地异象,招来难以想象的觊觎!必须更加小心地守护!
然而,祸福总相依。
就在玄黄之气没入李逍遥体内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直散发着祥和气息的白骨巨碑,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碑灵那温和的意念瞬间变得急促而充满警告!
“危险……逼近……强……很强……死水……气息……!”
李无言和苏月儿猛地站起,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目光锐利地扫向沼泽深处。
只见远处那原本被碑灵光辉驱散了些许的浓郁血雾,此刻正如同沸水般翻涌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古老死寂意味的幽冥气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植物瞬间枯萎化为飞灰,地面覆盖的暗红苔藓也失去所有活性,变得如同灰烬!
这股气息,与之前遭遇的暗焰卫、甚至那三名特使都截然不同!它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幽冥的本质!
“是噬魂死水方向!”苏月儿脸色煞白,她感受到自己的星辉之力在这股气息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受到了绝对的压制!
李无言握紧光剑,皇道正气本能地全力爆发,炽白光芒冲天而起,试图驱散那逼近的阴寒,但这股新出现的死寂气息如同无形的冰山,他的皇道剑罡竟难以将其有效劈开,反而自身的光芒在迅速黯淡!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幽冥死气……这是……噬魂死水本体的力量?!”李无言心头巨震。难道是因为哥哥引动了玄黄之气,惊动了死水深处那更加恐怖的存在?还是说,幽冥教在遗迹失败后,动用了某种底牌,引动了噬魂死水的本源?
浓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视野尽头,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并非预想中的千军万马,也没有庞大的怪物。
只有一道“水流”。
一道漆黑、粘稠、寂静无声的“水流”,如同一条来自九幽的冥河,贴着沼泽地面,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着白骨山流淌而来!这“水流”所过之处,一切生机都被吞噬,连光线和声音都仿佛被其吸收,留下一条绝对的死寂轨迹!
而在那漆黑水流的正上方,虚空悬浮着两道身影。
左边一人,正是之前断臂遁走的白幽!他此刻换上了一副新的纯白面具,断臂处被一团蠕动的黑影所取代,气息虽然比全盛时期弱了不少,但那股阴冷邪恶的本质未变。
而右边一人,则让李无言和苏月儿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身形模糊、仿佛由无数流动的阴影与死气构成的“人”。他\/她没有戴面具,面容在阴影中不断变幻,时而如同俊美的少年,时而如同枯槁的老者,时而甚至呈现出各种痛苦扭曲的非人面孔。他\/她的身体仿佛没有实体,与下方那流淌的噬魂死水紧密相连,散发出如同深渊般浩瀚、冰冷的意志!
此人带给李无言和苏月儿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之前三名特使的总和!尤其是苏月儿,她的星辉灵觉在此人面前疯狂报警,提醒着她这是绝对无法力敌的存在!
“冥水使者……”碑灵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与凝重,“噬魂死水意志的……化身……幽冥教……竟能请动他……”
冥水使者!噬魂死水本源的化身!
白幽看着严阵以待的李无言和苏月儿,以及他们身后碑座下依旧沉睡的李逍遥,发出沙哑的笑声:“看来,古魔的苏醒,倒是帮我们逼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呢……玄黄之气……嘿嘿,没想到这荒僻之地,竟藏着如此机缘。”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李逍遥,最终落在李无言和苏月儿身上:“交出他,还有那截树枝残留的力量。本座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冥水洗魂,永世不得超生!”
那冥水使者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缓缓抬起了那由阴影构成的手。下方那寂静流淌的漆黑水流,随之猛然加速,如同一条苏醒的黑色巨蟒,带着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朝着白骨山悍然冲来!
危机,以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规模与强度,骤然降临!
李无言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所有皇道正气毫无保留地注入光剑,剑身爆发出如同小太阳般的炽烈光芒,他一步踏前,将苏月儿和李逍遥死死护在身后,目光决绝如铁。
苏月儿也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引星埙上,准备吹奏那耗尽生命的最终乐章。
纵然螳臂当车,亦要誓死守护!
然而,就在那漆黑死水洪流即将撞上白骨山基座,李无言的剑罡与苏月儿的埙声即将爆发的前一刹那——
异变,再次于李逍遥身上发生!
他胸膛处那混沌光晕,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搏动起来!那点嫩绿的芽尖,再次挺立,并且,第二片、第三片同样微小却充满无限生机的嫩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顽强地……舒展开来!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浓郁的玄黄之气,如同薄纱般,自那三片嫩叶中弥漫而出,将李逍遥的躯体轻轻笼罩。
与此同时,一直沉寂的混沌源树枯枝所化的光点,在他眉心骤然亮起!
一股凌驾于幽冥死水之上的、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混沌意志,如同沉睡的至尊,于此刻……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