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丘陵间的厮杀已进入白热化。 李无言浑身浴血,大多是对手的,但他左肩的伤口已然彻底崩裂,鲜血汩汩流出,将半边衣衫染得暗红。他的呼吸粗重,眼神却如同被困绝境的狼,闪烁着冰冷而疯狂的光芒。
五名正道好手的合击阵势颇为难缠,彼此呼应,攻守兼备。尤其是那使判官笔的为首汉子,内力雄厚,招式老辣,是最大的威胁。李无言几次试图突围,都被硬生生逼了回来,身上又添了几道浅浅的伤口。
“魔教妖人!还不束手就擒!”判官笔汉子怒喝,笔尖带起凌厉劲风,直点李无言胸前大穴。
李无言不答,身形诡异地一扭,险险避开要害,同时短剑反撩,逼退侧翼攻来的一刀一剑。他的打法越发凶悍,甚至不惜以伤换伤,完全是一副搏命的架势。这种亡命徒般的疯狂,让围攻的几人心中也生出一丝寒意。
然而,只有李无言自己知道,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冰冷平静。每一次出剑,每一次闪避,李逍遥那双眼睛总是不合时宜地在他脑中闪现,干扰着他的判断,让他出手时总会产生那微不可察的、致命的迟疑。
为什么?!他愤怒地在心中咆哮,试图将那影子驱散,却适得其反。越是压抑,那影像越是清晰!
噗! 又是一剑,因为他瞬间的分神,未能完全避开,大腿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剧痛传来,让他险些跪倒在地。
“他快不行了!加把劲!”使刀之人见状大喜,攻势更加猛烈。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李无言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必须彻底摒弃一切杂念!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刺激着神经,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毫无人性的冰冷杀意!九幽玄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阴寒戾气透体而出,甚至让他周身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
“吼!”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完全放弃了防御,身体如同鬼魅般撞入刀光剑影之中!
嗤啦! 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肋下,但他仿佛毫无知觉,短剑如同毒龙出洞,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方式,直接刺入了使剑者的咽喉! 那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剑,嗬嗬几声,倒地毙命。
阵势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 李无言毫不迟疑,甚至不顾还插在肋下的长剑,身形猛地向前窜出,直扑那使判官笔的汉子!左手一扬,一把淬毒的铁蒺藜劈头盖脸地洒向另外两人,阻挠他们的救援!
那判官笔汉子没料到对方如此悍不畏死,心中一凛,判官笔急点,想要封住李无言的攻势。 但此刻的李无言,已然彻底化身为只知杀戮的兵器!他不闪不避,任由判官笔点中自己的右肩(又是一阵骨头欲裂的剧痛),右手的短剑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如同毒蛇般绕过判官笔的封锁,直刺对方心口!
以伤换命! 这是最残酷,也最有效的打法!
判官笔汉子骇然失色,拼命后撤,却已然慢了半分! 噗嗤! 短剑虽未刺中心脏,却深深扎入了他的肺叶! “呃!”判官笔汉子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
李无言拔出短剑,看也不看结果,转身便逃!肋下还插着那柄长剑,随着他的跑动剧烈晃动,鲜血狂涌!
剩余两人被铁蒺藜所阻,稍慢一步,再想追赶时,李无言已然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消失在了昏暗的丘陵夜色之中。
“师兄!” “追!” 两人又惊又怒,扶住重伤的判官笔汉子,望着李无言消失的方向,终究没敢深追。对方那悍不畏死、同归于尽的打法,实在让他们心胆俱寒。
李无言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才一头栽倒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都是血沫。肋下的长剑触目惊心,左肩和大腿的伤口也在不断流血。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意识开始模糊。他挣扎着坐起,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金疮药,胡乱洒在伤口上,又撕下衣襟死死勒住。处理肋下的长剑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敢贸然拔出,怕造成更大出血,只是用布条将其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他已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夜色冰凉,但他体内却因戾气反噬和伤势而忽冷忽热,痛苦不堪。
脑海中,厮杀的场面、李逍遥的眼睛、血罗刹冰冷的面容、以及那判官笔汉子喷出的鲜血……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一种暴戾、绝望、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空洞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心。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活着”的痛苦。就像一件被用完即弃的武器,在破碎的边缘挣扎。
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那个李逍遥……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莫名冒出,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他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无用的联想,却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
苏府,静心苑。 李逍遥盘膝坐在蒲团上,心神却难以彻底宁静。自从那夜之后,弟弟可能就在苏州城某处的念头,如同魔咒般困扰着他。他既渴望再次相遇,又害怕相遇时依旧是兵刃相向。
他下意识地握住胸口的阳玉佩,体内浩然内力缓缓流转,试图借此平复心绪。
忽然,手中的阳玉佩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热起来!甚至微微震颤!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悸动感,顺着玉佩与内力的联系,猛地冲入他的心中!
那是一种……冰冷的痛苦、暴戾的杀意、以及深切的……孤独和绝望交织的感觉!
“!”李逍遥猛地睁开双眼,捂住胸口,额角渗出冷汗。
这种感觉……好难受!好熟悉!是……是他吗?! 他遇到危险了?他在痛苦?他在……杀人?还是……正在被伤害?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强烈担忧和共情,让李逍遥的心揪紧了!他霍然起身,在院中焦躁地踱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哪里?他该怎么办?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无比烦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握住玉佩,尝试将更多内力注入其中,同时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应那股遥远而痛苦的波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他内力的持续注入和精神的高度集中,阳玉佩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那些玄奥的金色纹路再次浮现,并且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缓缓流转。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神似乎被玉佩牵引着,突破了一层无形的障碍,变得更加敏锐和空灵。院内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远处池塘的蛙鸣、甚至地下虫豸爬行的细微动静,都清晰地映入他的感知。
而那股遥远的、冰冷的痛苦波动,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点。虽然依旧无法确定具体方位,但他能感觉到,那波动中蕴含的暴戾和绝望正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虚弱和冰冷。
他暂时……脱离危险了?但很虚弱?
李逍遥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担忧并未减少。他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应状态中,下意识地依照着玉佩上那些流转的金色纹路所隐含的轨迹,运转体内内力,同时脚下不自觉地踏出一种玄妙的步法。
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很快,他便感觉体内内力运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且更加流畅自如!周身经脉仿佛被拓宽了一般,吸纳天地灵气的效率大大提升!丹田中的那团浩然内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雄厚、凝实!
而他脚下的步法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到最后,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清风,在并不宽敞的静心苑中穿梭闪烁,带起道道残影,竟有种即将摆脱地心引力、御风而行的错觉!
这并非苏梦枕传授的任何一种已知轻功,更像是那玉佩隐藏纹路所蕴含的一种更高明、更贴近“逍遥”真意的身法!
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才从这种物我两忘的奇妙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停下脚步,只觉得浑身内力充盈,精神奕奕,方才的焦躁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自信。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光芒已然隐去,但他知道,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他的内力修为,在方才那一刻,竟直接突破了一个小瓶颈,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轻功身法更是有了质的飞跃!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玉佩,真切地感应到了弟弟的存在和状态(尽管模糊)。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联系,给了他巨大的希望。
“弟弟……”他握紧玉佩,望向远方沉沉的夜空,眼神无比坚定,“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无论有多难,我一定会找到你!带你回家!”
他不再迷茫,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更快地变强,更深地参悟玉佩奥秘,掌握那种奇妙的感应能力,直至能找到他的具体所在!
山坳中,因伤重和疲惫而昏睡过去的李无言,在冰冷的夜风中微微蜷缩了一下。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的波动,如同冬夜里的星火,轻轻拂过他冰冷暴戾的心湖,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短暂的安宁。
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