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章
地脉震动?堤基加固?
钱谷这番话,看似关切指点,实则字字诛心!如同无形的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瞬间将他此行最大的疑惑点破!
会宁境内黄河连年溃决,查无实据,却蹊跷无比!朝中早有暗流猜测是瀚漠国搞鬼!
此刻,大夏户部尚书竟如此“巧合”地点出“地脉震动”、“堤基加固”这等绝非寻常水患的关窍!还主动提出赠与相关秘法典籍?!
这不是指点!这是警告!是告知!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陈和上,也告诉背后的会宁国主:
你们会宁的水患,是瀚漠国用阴毒手段搞的鬼!我们大夏,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股寒意,从陈和尚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大夏的情报能力,竟恐怖如斯!
他们不仅知道会宁的窘迫,更知道会宁窘迫的根源!甚至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宗天行适时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钱尚书所言,确是金玉良言。陈尚书,与其求粮解一时之渴,不如求法固百年之基。贵国若真有心罢兵修好,与邻为善,首要之务,当是辨明敌友,清理门户,莫要让真正的豺狼,躲在暗处偷笑,坐收渔利啊。”
他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陈和上,仿佛在说:瀚漠国,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
陈和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明白了!大夏同意给粮,但绝非出于怜悯!这二十万石粮食,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让他们认清真正敌人的“学费”!更是大夏离间会宁与瀚漠的绝妙阳谋!
他若接了这粮,就等于默认了大夏传递的信息,回国后,会宁与瀚漠之间那层脆弱的同盟,必将彻底破裂!
“外臣……外臣……”
陈和上声音干涩颤抖,大脑一片混乱。接粮?等于承认被瀚漠玩弄于股掌,国威扫地!不接?国内饿殍遍野,军心崩溃在即!
“怎么?陈尚书对钱卿的建议,似乎……不甚认同?”皇帝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玩味的冷意。
陈和尚猛地一个激灵!他瞬间清醒!此情此景,他根本没有选择!
他深深拜伏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声音带着无尽的屈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陛下……圣明!钱尚书……高义!宗院主……洞悉烛照!外臣……代我主及会宁万千饥民,叩谢陛下活命之恩!我主……必当谨记陛下教诲,明辨忠奸,固本培元!恳请陛下……恩准借粮!”
二十万石粮食(,由户部“精打细算”地从各地常平仓调拨出来,在禁军的“护送”下,缓缓装车。
一同装车的,还有工部“慷慨”赠予的几大箱“水利典籍”副本,其中几卷关于“地脉异常震动勘测与防治”、“堤基深层加固秘法”的册子,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陈和上站在车辕旁,望着那绵延的车队,脸上再无半分来时的“谦恭”,只剩下铁青的阴沉和刻骨的屈辱。副使低声问:“尚书大人,这些书……”
“带上!”
陈和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怨毒地回望了一眼风雪中巍峨的大夏都城。
“一字不漏地带回去!呈给大汗!大夏……宗天行……好狠的手段!好毒的算计!”
他知道,这二十万石粮食,救不了会宁的命,只能延缓死亡。而那些书册,才是真正致命的毒药!
它们将彻底点燃完颜晟对瀚漠国的滔天怒火!会宁与大夏的战争或许会暂时停歇,但会宁与瀚漠之间,必将掀起一场不死不休的血雨腥风!大夏,则坐山观虎斗。
紫宸殿高台之上,宗天行凭栏远眺,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车队。钱谷侍立一旁,低声道:“院主,毒种已埋下。会宁与瀚漠,不死不休。”
宗天行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更北的瀚漠国方向,声音低沉如冰:“狼群互噬,方是猎人休憩之时。要传令北疆诸镇:严加戒备,休养生息。待其两败俱伤……”
紫宸殿那场暗藏刀锋的和谈余韵,被户部调拨粮草的忙碌渐渐冲淡。二十万石“救命粮”裹挟着致命的离间之毒,在风雪中缓缓北上。临安皇城,似乎暂时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肃穆,唯有御书房内,炉火映照着帝王深不可测的眼眸。
御书房·君臣对弈
“宗卿,坐。”皇帝赵顼屏退左右,只留贴身老太监侍立角落。他指了指御案对面的锦墩,声音听不出喜怒。
宗天行依言坐下,紫袍垂落,姿态恭谨,紫金面具在跳跃的烛光下泛着幽光。
“渤海之上,月黑风高,十五万石粮草沉入海底……此事,宗卿可知晓?”皇帝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直刺宗天行面具后的双眼。
宗天行神色无波,声音平稳如常:“回陛下,臣略有耳闻。海域辽阔,风波险恶,商船海盗混杂,遭遇不测亦是常事。靖海军例行巡防,或曾远远望见火光,详情却是不知。”
“哦?不知?”皇帝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寂静的空气里,“李玉庭的‘乘风’、‘破浪’两旅精锐尽出,二十艘最新式炮舰秘密北上,在渤海海峡潜伏数日……如此大的动静,你这位天枢院主,执掌天下耳目,竟也‘不知’?”
宗天行沉默片刻,面具下的声音依旧平稳:“陛下,靖海军调度,自移交兵部后,其动向非天枢院日常侦缉之重点。且李将军奉兵部之命‘清剿海盗’,行踪隐秘,臣未能及时掌握详情,确系失察,请陛下责罚。” 他避重就轻,将责任推给“兵部调度”和“行踪隐秘”。
皇帝盯着他,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带着一丝玩味:“宗天行啊宗天行,跟朕打太极?好,宣李玉庭!”
殿外传来通传声。片刻,一身靖海军帅服、风尘仆仆却难掩彪悍之气的李玉庭大步走入,甲胄铿锵。他目不斜视,向皇帝单膝跪地:“臣李玉庭,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