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章 霹雳手段
扬州·知府衙门·签押房
日上三竿,知府衙门签押房内,气氛凝重。
辛破宁端坐主位,神色冷峻。下首坐着几位府衙核心属官:同知周文泰、通判吴明远、推官郑清,以及刚刚被辛破宁紧急召见的运河疏浚工程总办、工房司吏赵大勇。
“运河疏浚工程,关系国脉,刻不容缓!”
辛破宁开门见山,声音斩钉截铁,“本府已行文漕运总督衙门及工部备案。赵司吏!”
赵大勇一个激灵,连忙起身:“卑职在!”
“本府命你,三日内,务必点齐所需民夫、物料,集中于城南淤塞最甚之河段。征调民夫,按朝廷旧例,每人每日工食银五分,实发!不得克扣分毫!所需粮食、工具,由府库先行垫支,本府已调拨库银。”
辛破宁目光如炬,盯着赵大勇,“若有胆敢从中伸手,或玩忽懈怠,延误工期者…王有禄等人的枷号,便是榜样!”
“卑…卑职遵命!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误!”
赵大勇额头冒汗,连声应诺。他深知这位知府大人身出天枢院,言出必行,雷霆手段,绝无虚言。
“周大人,吴大人。”辛破宁目光转向同知周文泰和通判吴明远,“盐课司之积弊,非止于王有禄等蠹吏。
清厘盐引旧账、追缴历年亏空、整顿仓廪、打击私盐,此乃盐政根本!本府命你二人,会同新任盐课提举,总领此事。十日之内,给本府一份清晰的账目和章程!”
周文泰心中叫苦不迭。
辛破宁这是要把盐务这烫手山芋直接塞到他手里,还要限时完成!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昨夜在天香楼还收了冯万全一份“心意”,暗示他从中“转圜”。
他强自镇定,挤出笑容:“府尊大人放心,下官定当竭力协助新任提举,只是…盐务积弊年深日久,盘根错节,十日之期,恐…恐难竟全功,是否…”
“难?”
辛破宁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难,就不做了吗?朝廷的盐课,百姓的口食,就任由蠹虫蛀空?十日,本府只要一个清晰的脉络,一个开端!若事事畏难,要我等官员何用?周大人若觉才力不逮,本府亦可另择贤能!”
这话已是极重的敲打!
周文泰脸色一白,连忙躬身:“下官失言!下官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府尊所托!” 吴明远也赶紧跟着表态。
“郑推官!”辛破宁最后看向掌管刑名的推官郑清。
“卑职在!”
“即日起,府衙三班衙役、捕快,由你节制,加强巡防!尤其是运河工地、盐仓码头、钞关税卡!凡有借机滋事、煽动民夫、哄抬物价、阻挠新政者,无论其身份背景,一律严惩不贷!本府有尚方宝剑,予你先斩后奏之权!杀一儆百!”
“杀一儆百”四字,如同惊雷在签押房内炸响!
众人心头俱是一凛。
周文泰更是眼皮狂跳,辛破宁这是摆明了要以铁血手腕,强行撕开扬州这厚重的黑幕!
他几乎能看到冯万全那张弥勒佛脸阴沉下来的样子。
“诸位,”辛破宁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带着无与的决心,“扬州之治,首在盐漕!盐漕之弊,已非疥癣之疾,实乃心腹大患!此弊不除,扬州难安,国本动摇!本府受命于朝廷,牧守一方,当以雷霆手段,廓清寰宇!望诸位同心戮力,共襄此举!有功者,本府不吝上奏朝廷,保举升迁!阳奉阴违、暗中掣肘者…休怪本府法不容情!”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签押房内回荡。
辛破宁的身影在众人眼中,仿佛一柄已然出鞘、寒光凛冽的绝世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劈向扬州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新政的序幕,在刀锋般的决心下,正式拉开。
扬州。冯府·暖香阁。
当日下午,扬州盐商之首冯万全的府邸深处,一处名为“暖香阁”的精致厅堂内,气氛却与知府衙门的肃杀截然不同。
熏炉暖香袅袅,丝竹若有若无。冯万全斜倚在一张铺着名贵丝品的紫檀木榻上,微眯着眼,享受着身后美婢轻柔的捶肩。
下首坐着几位心腹盐商,以及面色阴沉的漕帮管事和昨日宴席上的几位豪绅。
同知周文泰,竟也赫然在座,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坐立不安。
“哼!‘杀一儆百’?好大的威风!”
一个满脸横肉的盐商重重放下茶杯,茶水四溅,“他辛破宁真当自己是包龙图再世,青天大老爷了?这扬州的天,还轮不到他一个‘归正人’说了算!”
“就是!枷号几个小吏立威也就罢了,如今竟要动真格的?清盐引,追亏空?还要大张旗鼓疏浚运河,实发工钱?他这是要断咱们所有人的财路!”
另一个瘦高个盐商咬牙切齿。
漕帮管事也阴恻恻地道:
“冯爷,运河疏浚,工地上成千上万的民夫,鱼龙混杂。若不小心‘失足’淹死几个,或者‘意外’塌方砸伤一片…这‘扰民’、‘激起民怨’的罪名,够他辛破宁喝一壶的!到时候,看他还怎么‘杀一儆百’!”
冯万全缓缓睁开眼,那双精光内敛的小眼睛里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轻轻拍了拍美婢的手示意停下,坐直了身体,慢条斯理地端起一盏雨前龙井,吹了吹浮沫。
“急什么?”
他呷了口茶,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年轻人嘛,新官上任,血气方刚,想干一番事业,可以理解。让他折腾,让他立威。这扬州城的水,深着呢。
清盐引?那账目是那么容易清的?几十年的糊涂账,牵涉多少人的身家性命?追亏空?钱都进了谁的腰包,他能追得回来?至于运河…”
他放下茶盏,笑容加深,“疏浚好啊!工部年年拨银子,咱们这位辛知府这么‘体恤民力’,实发工钱,这开销…呵呵,府库那点银子够撑几天?到时候工程半途而废,或者…出点‘意外’,看他如何收场!”
他目光转向脸色发白的周文泰:“周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文泰勉强挤出笑容:“冯翁高见…只是…辛知府态度强硬,手握刑名之权,郑清那厮又是个愣头青…下官在其手下,如履薄冰啊!”
“周大人不必忧心。”
冯万全摆摆手,笑容依旧和煦,“您是扬州父母官,深孚众望。辛知府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不得仰仗您这位老成持重的同知大人‘提点’?
盐引旧账,盘根错节,您慢慢清嘛,总要‘谨慎’为上。运河工程,物料采买、民夫征调、钱粮发放,哪一样不需要您‘费心’?这其中的‘分寸’,周大人为官多年,自然比谁都明白。”
他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至于郑清…”
冯万全眼中寒光一闪即逝,笑容不变,“一个莽夫而已。让他查,让他抓。抓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虾米,给他点‘功劳’又如何?真正的‘大鱼’,是那么好抓的吗?周大人只需记住一点,扬州不能乱,盐不能断,漕运不能停!这是底线!他辛破宁若过了这条线…那就别怪咱们,让他这‘霹雳’,变成哑炮了!”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转沉:“诸位,稍安勿躁。盐,照旧卖;该拿的,照旧拿。运河的工地上,多派些咱们‘自己人’进去。给辛大人…添点‘热闹’!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积重难返’!我倒要看看,是他辛破宁的刀快,还是我扬州城的根基…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