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章 引蛇出洞
沁水之上,乌篷船破浪而行。
船舱内,油灯如豆,映照着宗天行紫金面具下深邃的眼眸。他手中,是王锋通过隐卫司最高等级渠道传来的密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褚朝新近日的反常阻挠、清心茶社的隐秘接头、武卫司发现的密写残留、以及晋王心腹在鸿运茶楼后巷槐树下传递的、那封询问“新茶何时可品”的密信。
船舱内一片死寂,只有船底流水的汩汩声。赵武和蓝天蔚侍立两侧,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压抑、极其冰冷的寒意,正从主位上那位沉默的身影中弥漫开来。
宗天行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密报上“褚朝新”三个字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紫金面具边缘。褚朝新…这个皇城司出身的人,被他委以重任,视为股肱的右护法…竟然真的…投靠了晋王?投靠了慈宁宫?
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如同冰冷的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宗天行那颗早已冰封坚硬的心脏深处。
并非因权柄被觊觎,也非因计划被泄露,而是一种…被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的,纯粹的、冰冷的失望与痛楚。
这种痛楚,甚至比面对千军万马、绝世强敌时更加清晰,更加刺骨。他自问待褚朝新不薄,天枢院右护法之位,位高权重,虽因东南市舶司之事将其调离核心,却从未亏待其俸禄尊荣。为何?权力?富贵?还是…自己终究看错了人?
这丝痛楚一闪而逝,快得连赵武和蓝天蔚都未曾察觉。
随即,便被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所取代。紫金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彻底褪去,只剩下绝对的理智与冰冷的杀意。
“人心易变,贪欲难填。”
宗天行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既然他褚朝新选择了这条路…那便…成全他。”
他放下密报,指尖在矮几上轻轻勾勒着无形的线条,如同在布置一盘无形的杀局。
“张经处置得对,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宗天行缓缓道,“褚朝新…还有用。他这条线,正好可以…帮我们钓出更大的鱼。”
他抬眸,目光扫过赵武和蓝天蔚:
“传令张经:一、对褚朝新及王三的监视,保持最高级别,但务必隐秘,绝不可惊动。二、严密监控晋王府与慈宁宫一切异常动向,尤其是与外界的秘密联络。三、帝京内部,加强戒备,尤其是天枢院核心区域与玉玺可能的存放点。”
“属下明白!”
赵武立刻应道,准备书写密令。
“等等。”
宗天行抬手制止,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再给张经一道密令:三日后,未时,我将押解红衣要犯,携玉玺,经虎峪口官道,抵达帝京西郊驿站。行程…可‘适当’透露给褚朝新知晓。”
赵武和蓝天蔚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虎峪口?!大人这是…要以身为饵?!
“大人!虎峪口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沟,乃是绝佳的伏击之地!若褚朝新真与晋王勾结,他们必定会在此设下杀局!您…” 蓝天蔚忍不住急声道,脸上满是担忧。
“杀局?”
宗天行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寒潭中掠过的刀光,“本座…等的就是他们的杀局。不如此,怎能让他们…彻底现形?怎能将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一网打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和冷酷,“按令行事。”
“是!”
赵武和蓝天蔚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齐声应命。他们深知宗天行的脾性,一旦决定,绝无更改。唯有效死命,护其周全!
密令通过隐卫司最高等级的渠道,如同无形的电波,迅速传回帝京天枢院。
天枢院内,张经接到密令,看着上面那“虎峪口”、“未时”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攥紧了密令,指节发白。
“大人…院主他…这是要亲身涉险啊!”
辛破宁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无比。
张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他明白宗天行的用意,这是要以身为饵,引蛇出洞,毕其功于一役!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巨大!若能借此一举揪出褚朝新、晋王甚至慈宁宫的铁证…那帝京的棋局,将彻底改写!
“执行院主令!”
张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辛破宁,你亲自负责,将‘院主将于三日后未时,经虎峪口官道抵达西郊驿站’的消息…以‘无意’的方式,泄露给褚朝新!记住,要做得自然,绝不可让他起疑!”
“成务观!”
“属下在!”
“你的人,给我死死盯住褚朝新!他得知消息后的一举一动,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一个字都不能漏!还有那个王三!同时,严密监控晋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遵命!”
“王锋!”
“末将在!”
“你立刻秘密集结本部最精锐、最可靠的三百铁骑!全部换上便装,化整为零,分批秘密潜出帝京,于两日后黄昏前,抵达虎峪口以西三十里的‘黑风林’待命!没有我的信号,不得暴露行踪!随时准备接应院主!”
“末将领命!”王锋眼中燃起熊熊战火,抱拳领命而去。
一张以宗天行为饵、以虎峪口为猎场的无形巨网,在帝京悄然张开,等待着毒蛇的主动出击。
褚朝新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表面上,他依然是那个一丝不苟、忙于处理“市舶司积案”的右护法。但内心深处,对晋王许诺的渴望,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理智。赵天宠的朝堂训斥和晋王的蛰伏,让他感到恐惧,仿佛头顶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
就在他备受煎熬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如同甘霖般降临!这天下午,他在签押房“处理公务”时,“无意”中听到两名路过的镇抚司吏员在走廊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张代院主刚收到隐卫司飞鸽传书…”
“嘘…小声点!什么事?”
“…好像是…院主那边…行程定了!说是…三日后未时…就能到西郊驿站了!总算要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走哪条路?”
“…还能是哪?官道呗!听说…好像要过虎峪口那边…”
声音渐行渐远。
褚朝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狂跳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冲到门口,走廊里已空无一人。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和激动,缓缓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的手却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