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章 色不能动
天枢院虽好,但终究是宗天行和张经的天下。若能主政一方,手握实权,岂不快哉?周文渊和晋王这条路,似乎更值得走一走。
张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举杯笑道:“无妨无妨,此事也急不得。褚大人费心,有合适人选随时告知于我便是。来,再饮一杯!”
晋王府内,暖炉烧得正旺。周文渊将褚朝新的回复原原本本禀报给晋王。
“他以天枢院成立未久,市舶司需要人手为由婉拒?”
晋王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哼,好一个褚朝新!看来是嫌本王开出的价码还不够重?一个正四品的实缺知府,还填不满他的胃口?还是…那张经小儿给了他什么承诺,让他又犹豫了?”
周文渊捻着胡须,低声道:
“王爷息怒。依老臣看,褚朝新此人,功利心切,绝非甘居人下之辈。他婉拒,未必是不动心,恐怕是觉得风险与收益尚需权衡。张经突然提及市舶司缺人,未必不是一种敲打或试探。褚朝新老奸巨猾,此时自然不敢轻易表态。”
“权衡?”
晋王冷哼一声,“本王没那么多时间等他权衡!天枢院这块肥肉,必须尽快咬下一口!既然利诱不成…那就换个法子!听说褚朝新此人,不贪财,对女色似乎也兴趣缺缺?”
“确实如此。”周文渊点头,“此人在帝京官场,算是个异类,生活颇为简素,也未曾听闻有风流韵事。”
“不贪财不好色…”
晋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总该有点别的嗜好吧?是人就有弱点!去,让乐坊司的‘绿绮’姑娘准备一下。本王倒要看看,这褚朝新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几日后,一场由某位宗室勋贵做东的雅集在城西别苑举行。丝竹管弦,觥筹交错。褚朝新也被邀请在列,他本不欲参加这等应酬,但碍于情面,只得前往。
酒至半酣,勋贵笑着拍了拍手:“今日良辰美景,岂可无妙音相伴?请绿绮姑娘为大家抚琴一曲!”
珠帘轻响,一位身着水绿罗裙的女子怀抱古琴,袅袅婷婷步入厅中。她身姿曼妙,容颜清丽绝伦,尤其一双眸子,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人心。
她微微福身,并未多言,径自坐下,纤纤玉指轻拨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而出,瞬间抚平了厅内的喧嚣。琴声时而空灵缥缈如云外仙音,时而低回婉转似情人絮语,技艺之高妙,情感之充沛,令人心醉神驰。
即便是褚朝新这等自诩不好风雅之人,也不由得被这琴音吸引,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盘算,凝神细听。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满堂喝彩。勋贵笑道:“绿绮姑娘琴艺冠绝帝京,更难得是心性质朴,不染尘埃。褚大人,您觉得如何?”
褚朝新回过神来,点头赞道:“确实超凡脱俗,闻之忘忧。”他看向那绿绮姑娘,眼神中带着纯粹的欣赏,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却无半分狎昵之意。
绿绮姑娘起身,对着褚朝新方向微微颔首致意,眼神清澈依旧,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随后便在侍女的陪同下,抱着琴悄然退下。
晋王安排在暗处的眼线,将褚朝新的反应一丝不漏地回报。
“只是欣赏?没有其他表示?”
晋王听完禀报,眉头皱得更紧,烦躁地在暖阁内踱步,“这褚朝新,莫非真是个油盐不进的石头?美人当前,竟毫不动心?乐坊司的头牌都打动不了他?”
周文渊也感到棘手:“王爷,此人…恐怕真的志不在此。强扭的瓜不甜,若他无意,强行拉拢,反易生变。”
晋王猛地停步,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罢了!既然他褚朝新不识抬举,那就换个人!天枢院那么大,本王就不信撬不动一块砖!给本王盯紧武卫司的成务观和提刑司的李剑!看看他们谁更有‘上进心’!”
皇宫深处,御书房。
烛火通明,将皇帝伏案批阅奏章的身影拉得修长。殿内除了侍立角落如同雕塑的老太监,再无他人。空气静谧得有些压抑。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前丈许之地,单膝跪地,正是天枢院左护法王锋麾下最隐秘的力量首领之一,皇帝亲自掌握、连宗天行也仅知存在却不知具体构成的暗卫——代号“影枭”的钱占豪。
他面容普通,属于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
“陛下,晋王动向已查明。”
钱占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毫无波澜,
“其一,周文渊三日前密会天枢院右护法褚朝新,以福州知府之位诱之。褚朝新初有动摇,后因张经借市舶司缺人之名试探,其态度转为谨慎,暂未应允。
其二,晋王疑褚朝新嫌价码不足或心存顾虑,于昨夜设局,遣乐坊司头牌‘绿绮’接近试探。褚朝新仅以琴艺欣赏待之,未有逾矩。
其三,晋王受阻后,已转命周文渊接触武卫司成务观与提刑司李剑,意图另寻突破口。
其四,晋王府近日与慈宁宫往来密信频率增加,太后似在催促其加快动作。
其五,晋王门下周文渊一系官员,正暗中串联,准备于近日朝会上,以‘东南战事耗费过巨,当休养生息’为由,再提削减镇抚司军费、限制市舶司权限之议。”
皇帝手中的朱笔悬在半空,一滴鲜红的墨汁悄然滴落在奏疏上,洇开一小片。
他缓缓抬起头,烛光映照下,那张平素威严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被触怒的迹象,反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好,很好。”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寒意,“跳得越高,看得越清。朕这位好弟弟,还有母后…终究是耐不住寂寞了。”
他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龙椅上,目光深邃如渊:
“褚朝新…倒还算有点定力,知道权衡。张经那小子,处置得也还算得体,不枉宗天行一番栽培。至于晋王…既然他嫌火不够旺,那就再给他添把柴。告诉张经,对成务观和李剑那边,不必过于干涉,让他们接触。朕倒要看看,这潭水里,到底能捞出多少鱼来。”
“遵旨!”钱占豪沉声应道,消失在黑暗中。
皇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节奏缓慢而有力:
“韩中行那个老贼,当年叛国投敌,虽已伏诛,但其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暗子必然还有残留。这些年朕故意按下不表,就是要等他们自己浮出水面。如今借着晋王和太后掀起的这股风…正好一并清洗!
宗天行这把最锋利的刀,朕把他暂时调开,就是为了让这些魑魅魍魉觉得有机可乘,都跳出来!待朕收网之时…”
他没有说下去,但御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那未尽之意,充满了帝王的冷酷与铁血。这盘棋,从宗天行西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皇帝的掌控中悄然布局。晋王的野心,太后的算计,甚至褚朝新的动摇,都成了他清洗朝堂、拔除隐患的棋子。宗天行的“放逐”,不仅是制衡,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