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苔原的跋涉,是对意志与运气的双重考验。在定星盘这唯一的信标指引下,队伍如同在雷区中蹒跚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缘。回声幻境无休止地折磨着听觉,空间褶皱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而就在众人逐渐适应(或者说麻木于)这两种威胁时,第三种更加诡异、更加防不胜防的危险,悄然而至。
那并非实体攻击,也非声音扭曲,而是一种无形无质、流淌在苔原特定区域的“河流”——时光碎片。
起初只是细微的异样。一名黑石卫在踏过某片看似寻常的苔藓后,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众人看去,只见他原本乌黑的鬓角竟在眨眼间变得霜白如雪,脸上也凭空添了几道深刻的皱纹,气息随之衰败了一截!他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的一名年轻战士,眼神突然变得懵懂而清澈,如同三五岁的幼童,他丢掉手中的武器,哇哇大哭起来,喊着要找阿姆,对周围的危险和同伴的呼唤毫无反应。
“是时光乱流!避开那片区域!”陈文强提精神,嘶声喊道。他的神识虽弱,但对这种涉及时间规则的细微波动,感知远比常人敏锐。他结合定星盘上偶尔紊乱的刻度,勉强能提前预警。
队伍如同惊弓之鸟,更加小心翼翼地遵循着定星盘的指引,规避着那些看不见的“时光暗礁”。但苔原广阔,时光碎片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总有人不慎被边缘扫中。
有人瞬间精力充沛,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却下一刻又因透支而虚脱;有人记忆出现混乱,分不清敌友;更有人身上出现类似“加速”或“倒退”的诡异现象,伤口飞速愈合又莫名崩裂,令人毛骨悚然。
恐惧与混乱在队伍中蔓延。若非石昊以绝对的威信和岩砾手中那柄偶尔绽放星辉、能稍稍稳定周围空间与能量的古剑强行弹压,队伍恐怕早已崩溃。
陈文的状态也愈发糟糕。频繁地预警时光碎片,对他本就脆弱的神魂是巨大的负担,他脸色苍白如鬼,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阵阵发黑,全靠一股意志在强行支撑。车辇内的阿禾,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的混乱与危机,那晨曦光晕不安地波动着。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身心俱疲,几乎到达承受极限,连定星盘的幽光指针都似乎因能量消耗而略显黯淡时——
异变突生!
一直稳定指向苔原深处(星塔大致方向)的定星盘指针,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随即如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剧烈地偏向队伍的左前方!盘面上,一组原本暗淡的、与指引方向无关的古老符文,骤然亮起了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怎么回事?”石昊一惊,死死握住罗盘,试图将其拨回原方向,但那指针却纹丝不动,固执地指向左前方。
“定星盘……被什么东西干扰了?还是……在指引我们前往另一个地方?”影风蹙眉,声音在扭曲的回响中显得断断续续。
陈文强忍着眩晕,凝神感知。他发现,定星盘并非失控,那指针的偏转和符文的亮起,更像是一种……主动的“标记”与“牵引”!仿佛在那个方向,存在着某种与罗盘同源,或者至少是它认为对持有者“重要”或“急需”的事物!
是陷阱?还是机缘?
陈文脑海中迅速闪过那本《初级归墟地理志(残卷)》的内容。上面除了记载星塔,还模糊提及了另一处遗迹……
他抬头,顺着定星盘指针指引的方向,竭力望向那片被扭曲光线和死寂雾气笼罩的苔原深处。
起初什么也看不清。但随着他集中全部精神,模糊的视野中,渐渐勾勒出一些不同寻常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片建筑的阴影?
并非星塔那种高耸入云的尖锐,而是更加庞大、低伏、如同匍匐巨兽般的残破殿宇。建筑的材质看不真切,只能隐约分辨出惨白的、仿佛巨大骨骼般的支柱,以及萦绕其间、如同活物般蠕动流淌的深沉阴影。一股远比周围苔原更加古老、更加死寂、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轮回往生般诡异气息的波动,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
往生殿!
地理志残卷中语焉不详,却明确标注为极度凶险,传说与古老轮回之秘相关的遗迹——往生殿!
定星盘,竟然将他们引向了这里!
是遵循这突如其来的指引,冒险探索这未知而凶险的遗迹,寻找可能存在的转机或资源?还是无视它,继续沿着原定(或许已被干扰)的方向,朝着星塔艰难前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气息奄奄、却仍是队伍核心大脑的陈文身上。
陈文看着那远处朦胧的殿宇阴影,感受着定星盘传来的坚定牵引,又看了看身边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同伴,以及车辇内情况不明的阿禾。
他咳出一口带着神魂精气的血沫,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做出了决定:
“跟着……定星盘……走!”
“去……往生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可能的变数,都值得用生命去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