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床上终于入睡的沈北乔,闻妤轻轻带上病房的门,走了出来。
走廊里空荡无人,顶灯投下冷白的光晕,映照着光洁如镜的地板,将寂静无限拉长。
她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不过现在并非休息的时候。
夜色渐深,正是网络舆论最容易发酵,也最容易被暗中引导的关键时段,她要把握这个时机。
正准备找个角落打电话和团队继续沟通,她握在手中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她下意识地蹙眉,指尖移向红色的挂断键,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走廊墙壁上医院印制的宣传海报。
右下角的联系电话,与屏幕上的数字是一致的。
指尖方向一转,她按下了接听。
“您好,是闻女士吗?我这里是医院前台。”
电话那端传来护士礼貌的声音。
“楼下有一位先生想要上楼探望沈小姐,他没有预约,也无法提供具体的病房号,但他提供了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让我们务必联系您确认一下……”
闻妤的第一反应是诧异,温恒之前联系时明明说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赶到。
这会儿又是谁?
不过能有她号码的,应该也是熟人了,这样想着闻妤问道:“他姓什么?”
“江祁,江先生。”
江祁?闻妤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据她所知,江祁应该还在组里拍戏。
闻妤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身后那扇紧闭的病房门,短暂的沉默后,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让他上来吧。”
没过多久,走廊尽头传来了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层的宁静。
闻妤抬眸望去,江祁正大步走来。
他显然是匆忙赶来的,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戏服。
好在拍的是现代戏,外面是一件夹克,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总不至于太奇怪。
他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被风吹过,总之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疲惫。
江祁快步走到闻妤面前,脚步甚至没完全站稳,目光就已急切地投向她身后紧闭的房门,呼吸似乎都还带着一路疾驰而来的微喘。
他的第一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闻妤姐,打扰了。北乔现在怎么样?”
闻妤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什么。
她侧了侧身,让开些许空间,语气平和:“没什么大事,万幸没伤到骨头。”
“就是肌肉拉伤加软组织挫伤,双手有擦伤和勒痕,医生已经处理固定好了,接下来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她抬眼看了一下江祁,稍作停顿,补充道:“不过,她刚睡下没多久。”
江祁的脸上却并没有可惜的神色,反而像听到了什么好消息,极轻地吁出了一口气,低声道:“睡着了就好。”
他像是这才有余力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我看到热搜了,情况听起来很吓人。我正好在附近拍戏,离得不远,就过来看看。”
附近?
闻妤挑了一下眉,也不拆穿。
“进去看看吧,”闻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病房门,“不过动作轻点,她刚睡下没多久。”
江祁抿了抿唇,喉结微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闻妤替他轻轻推开房门。
病房内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沈北乔安静的睡颜。
沈北乔半靠在摇起的枕头上,受伤的右臂被白色固定带妥帖地保护着,露在薄被外的双手缠绕着洁白的纱布。
她的呼吸均匀,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似乎因为累了,看起来睡得很沉。
但眉头却仍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否在睡梦中还能感受到痛楚的痕迹。
江祁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半晌,才极其轻缓地走了进去。
闻妤没有跟进去,只是轻轻站在门边,望着。
江祁一步步走到床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只是低头看着沈北乔。
太久没见了,再见面怎么是这样的呢。
明明因为知道她安全已经定下来的心,看到她那被纱布包裹的手,竟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撕裂般的痛楚。
网上那张即便不点开也可见狰狞勒痕的图片,此刻无比鲜活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有多凶险。
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她放在被子上的手。
很痛吗,当时有多痛呢?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洁白的纱布时,他却猛地顿住了,像是被烫到一样,缓缓收回了手。
他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从看到热搜那一刻起的兵荒马乱,那种心脏骤停的恐惧,那种拨打无人接听电话时的绝望,那种不顾一切只想立刻赶到她身边的疯狂……
以及,刚刚几乎要碰到的手。
江祁原本以为再度进组拍戏,长时间的无法见面,或许会让他的心动逐渐冷却,直至消散。
他甚至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不去多想。
可直到今天,他在短短数个小时里心因为一个人转换了无数种情绪时,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根本没有。
他在床附近放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就这样凝视着她。
“沈北乔,”好久之后,他轻轻地说,“千万不要再受伤了。”
或许是他的声音真的极轻地触动了她的梦境,或许只是巧合。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病床上的沈北乔极轻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江祁立刻从翻涌的思绪中惊醒,身体瞬间绷直,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极轻极缓,生怕吵醒了她。
沈北乔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低语着什么。
那声音很轻,又很温柔,但太低了,她有些听不清。
是梦吗?
她挣扎着想听得更真切些,浓密的长睫颤动了几下,费力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里是一片模糊昏暗的光影,床边似乎坐着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轮廓。
她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像是某人的名字,但听不清。
然后沉重的疲惫感和伤处的钝痛再次袭来,将她重新拉回黑暗的睡梦之中。
她歪过头,更深地陷进枕头里,呼吸渐渐重新变得均匀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