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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没有跟随夏天去到卫生间,而是轻轻摇向窗帘未完全拉拢的窗户。

窗外,那片由路灯照亮起的暖黄色道路,在银幕上缓慢地开始褪色,过渡到一种清冷的灰蓝调。

是天亮了。

镜头下移,出现了小区单元门。

门被推开。

夏天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了出来。

她今天特意穿着校服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像是想把自己裹紧一些。

她的脸色带着一点难以掩饰的苍白,眼下也有一抹淡淡的青影,看起来昨晚并没有怎么睡好。

她的脚步不像回来那样带着点小跳脱,而是每一步都踩得有点实,肩膀微微前倾,书包似乎比以往更重。

夏天低着头,拽了拽肩膀上的肩带,快走了几步,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房拐角处。

而就在她的身影刚消失,另一个方向,走来了一道身影。

林海恩站在大门口,正准备拉开大门,她似乎没什么力气,第一次都没拉开,第二次才顺利把门打开。

镜头推近,定格在了林海恩的眼部。

她的眼球微微有些浑浊,因为熬夜而带着不易察觉的红血丝。

林海恩眉头无意识地轻蹙着,嘴唇也有些干裂。

嗯?又是这样的错位处理?

前面从医院到小区的转场,也是通过母女背影的时空错位进行的转场。

而如今则是时间上的错位,下了夜班的母亲和早上去上学的女儿再次错过。

周子峰似乎意识到了某种伏笔。

林海恩一路回到了家,打开门,按开了左边的灯光。

弯下腰,她的手指摸索到脚上的平底鞋,动作有些迟缓。

换好鞋,镜头平稳地跟随着她的动作,只见她直直地向夏天的房间走去。

她停在门前,手轻轻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扭开。

镜头推进,房间里还亮着灯,夏天早上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床上一团被子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显然也没打理被子。

林海恩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不过她没有立刻走进去帮女儿收拾,而只是侧身,静静地倚靠在门框边。

她就那样站着,微微侧着头,目光如最柔和的水波,安静地注视着女儿的床。

楚芳菲演出来的倚靠并非完全松弛的依靠,你能感觉林海恩身上的疲惫导致的身体僵硬感依然存在。

但通过她的神情,你又能看出林海恩倚靠在女儿的门口后整个人就像找到了归属的感觉,十分的放松。

随后,她帮女儿把被子整理好,然后将灯关上,带上了门。

再次转场,林海恩重新出现在镜头中,她躺在床上,正准备闭上眼睛。

现实的场景在她疲惫的视线里开始扩散、拉长、扭曲,镜头飞速推进,周遭的一切陈设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美丽的大海。

晴朗的天,轻柔的风吹拂过平静的海面,一片舒缓的景象。

还有一艘船,周子峰一下子锁定了画面。

而就在这时,背景的舒缓音乐戛然而止,换成了更激烈的鼓点!

晴朗天空瞬间被翻滚的黑云吞噬!

一声炸雷在头顶爆开!轻柔的海风刹那间化作呼啸的飓风!

平静碧蓝的海面瞬间变成翻滚咆哮的墨绿色深渊!

镜头疯狂颠簸旋转!

“抓紧!!”画面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嘶吼。

下一秒,林海恩惊恐的表情占满屏幕!

从她处于的背景颜色来看,周子峰觉得她应该是站在船上。

巨大的浪墙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向小船!船直接向一侧翻了过去!

海水瞬间将它淹没,天旋地转!

在混乱绝望的挣扎中,男声又出现了,几乎是怒吼,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林海恩这边猛地推向一块漂浮物:“海恩!抱住它——!!”

林海恩本能地死死抱住男人推过来的东西,惊骇欲绝地回头,只看到一个巨浪彻底吞没了丈夫奋力伸出的手!

最后一声清晰的落水声“噗通”响起,像重锤砸在每个观众的神经上!

周子峰听到了有人的惊呼声。

画面迅速被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深蓝海水覆盖,林海恩双眼在黑暗中骤然睁开!

她的瞳孔在瞬间放得极大,占据整个眼眶,里面一片空茫的惊骇和尚未退去的极度恐惧。

好半天,她才喘着粗气,缓了过来。

用梦境引入了一场海难,看来这个事件对林海恩的影响是巨大的。

因为梦中的林海恩显然比现实中的林海恩要年轻不少,显然她一直到了中年都无法忘怀。

那个没露面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

周子峰脑子里思索着,眼睛继续看。

缓过来的林海恩,离开了房间,给自己倒了杯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林海恩站在灶台前,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似乎是冷,她在睡袍外面套了件旧开衫。

她微垂着头,长发随意挽在脑后,一缕碎发松散地垂落,随着她搅拌的动作晃动。

瓷勺无意识地搅动锅里冒着细小气泡的白粥,动作缓慢,一圈又一圈。

镜头特写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在发呆,显然还在回想起刚才那场梦境。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随后是门被拉开又小心带上的“咔哒”轻响。

林海恩搅拌粥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稍提高了些音量,喊道:“夏天?”

夏天正弯着腰换拖鞋,听到妈妈的声音,“嗯,今天学校体检,体检完了就给我们放了,不用上晚修。”

林海恩得到答复,应了一声,关掉了煮粥的火,用防烫手套把它移到了一旁。

“回来了就去写作业,没有晚修也不能自己放松了,妈现在做饭。”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和林海恩自己一个人准备吃的清粥完全不同,林海恩给夏天准备了几道菜。

拉开了桌上吊着的风扇,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此时镜头来了一个特写。

夏天握住筷子戳着饭碗底部,筷子戳到的碗底发出叮当地声响。

镜头微微下移,落在夏天的下半张脸上,展示出了紧抿的嘴唇和因用力而绷紧的下颌线条。

身体微微前倾,她再次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母亲。

显然是有话要说。

顺着她的目光,镜头转移到了林海恩的身上。

她的脸上很平静,嘴角没有弧度,灯光在她眉骨处投下深深的阴影。

她稳稳地端着碗,瞥了夏天一眼,又很快的收回了目光,没有主动开口给夏天说话的机会,而是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了夏天碗里。

气氛有点焦灼,周子峰觉得林海恩真的对上夏天,倒比他想象的要严肃好多。

他盯着荧幕,看着夏天鼓起勇气说出的话居然是想去海边,顿时暗道一声坏了。

林海恩刚做梦梦到海难,绝对不可能让你去的。

果然,夏天的话被林海恩以不容商量的态度给否决了。

之后夏天找了种种理由,甚至企图撒娇,林海恩也不为所动。

夏天开始质问,林海恩终于说出理由,夏天不解轰然爆发,开始质问、口不择言。

气氛被推向了最高点,周子峰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清脆的响声从荧幕中迸发出来,夏天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真打吗?”

“好像是真打,我看到沈北乔脸上巴掌印了。”

身后的观众传来了窃窃私语,周子峰也看到了沈北乔脸上的红印,确实很清晰可见力度之大。

真敬业……

画面中夏天捂着火辣滚烫的脸颊,泪流满面,震惊地看着母亲悬停在半空、颤抖的手。

她决然转身冲向房间,在听到母亲跌坐椅上的声响时顿了一下,然后狠狠摔上了房门。

饭桌旁,只留下林海恩深陷在椅子里。

头顶刺目的灯光清晰照亮了她失魂落魄的神情和鬓边瞬间刺目的根根白发。

唯余老旧吊扇单调的“吱呀”声在死寂中作响。

镜头缓缓推进,直至飞速旋转的扇叶本身充满整个画面,变成一片模糊、压迫的灰色旋涡。

扇叶的轮廓在飞转中似乎变形、放大,慢慢带上了一些锈迹和油污。

镜头下移,场景已然转换。

这是停在甲板上的一座船用风机,像一头匍匐在夜色中的兽,发出着轰鸣。

越过它,镜头推进了船舱。

几张胡子拉碴、眼神麻木或凶戾的面孔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晃动,他们抽着烟,喝着酒,大笑着。

刺目的无影灯光是房间里唯一的灯光,它照在一张简陋的铁桌上。

铁桌冰冷坚硬,蓝绿色的一次性手术单铺在上面,单薄得可怜。

似乎没怎么换过,它的边缘早已被暗红血液浸透。

镜头离开了这张诡异的手术台,扫过船舱的其它角落。

一把木椅,上面固定着未拆卸的、沾染可疑污渍的皮质束缚带。

一个丢弃在角落的箱子,似乎是用来装手术工具的。

在那旁边,唯一看起来正规的医疗废弃垃圾桶,此时敞开着。

隐隐约约里面几团浸透暗红色液体的棉球和一些针管,另一些纱布和止血棉球则散落在垃圾桶的周围。

“我去,这啥啊。”周子峰咽了咽口水,感觉现在眼睛里看到的画面也太诡异了。

眼前这个房间似乎是一个简陋的手术室,但是在大众的眼中手术室应该是干净、一尘不染的,这个房间完全反着来。

这种违背大众常识产生的诡异感,让放映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老大放话了,风声没那么紧了,买卖又能动了。”一个沙哑的嗓音懒洋洋地说。

“操,好事儿啊!”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回应,“不过医生呢?老陆那老乌龟不是金盆洗手,抱着他包的女人跑得没影了吗?哈哈!”

“跑了个老陆,这钱袋子不是还开着门么?”第三道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嘲弄,“票子砸下去,还愁挖不来技术好的医生?”

“阿勇那小子最好找个稳点的,老子可不想再听半宿的惨叫,吵得人脑壳疼!”

“我看你上次听的挺有滋有味啊?”

周子峰僵住了,他吞咽了一口口水。

随意的几句画外音提供了很多信息,联想到之前船内的景象,很容易联想到,这艘船的生意,似乎是……

人体器官贩卖。

他有点想干呕。

好在画面重新放回了林海恩和夏天居住的房子里。

自那天起,家里的空气就彻底凝固了。

夏天选择了彻底的沉默,林海恩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两人明明在一个家中却不停地错开,她们都默契的在躲避对方。

时间推进,林海恩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医学期刊,一边看着,一边在思索。

而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尖锐地震动起来。

林海恩拿起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着王老师,按下接听。

“您好,夏天家长?我是她的班主任王老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王老师您好。”林海恩语调平稳,“您怎么打电话过来了?是夏天在学校有什么情况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林海恩的眉毛蹙了起来,身子也马上坐的更端正了些。

“确实有个情况要跟您反映一下。”王老师斟酌着开口,语气更加小心翼翼,“不是什么学习上的事,夏天一直很令我们老师省心。”

“您有注意到夏天最近在家里有头痛的表现吗?”

林海恩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捏紧了手机,声音有些颤动,“头痛?”

王老师声音放轻了些:“最近这段时间,夏天上课时,偶尔会有些走神,有时候需要多叫几次她才反应过来。”

“而且在课间的时候,她会经常揉按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有点难受。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又说没事。”

“我原本想孩子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用脑过度什么的?但是前段时间高考体检有些要化验的结果出了,医院那边反映给学校,学校找到我了。”

“夏天的体检有点问题,目前不知道具体什么状况,您可能要带她去医院再复查一次。”

“特别是她刚好脑袋这块儿感觉不舒服,那我们还是要更加慎重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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