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坐在青崖山主峰的观星台边缘，指尖凝着的淡青色灵气忽明忽暗，像被风吹得不稳的烛火。金丹后期的修为卡在这道门槛上已近三月，任凭他将《青崖吐纳诀》运转到极致，丹田内的灵气始终像隔着一层薄纱，怎么也触不到那层“后期巅峰”的壁垒。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肩头，带着初秋的凉意。他抬头望了眼头顶的青崖山，主峰如剑插云，侧峰的古松遮天蔽日，山脚下的云雾漫过石阶，将整座仙山衬得愈发缥缈。可这份缥缈落在林砚眼里，却成了挥之不去的焦躁——再过半年便是青崖山每十年一次的“问道会”，若不能在会前突破到金丹后期巅峰，他便没资格代表内门弟子参与，更遑论争夺进入“藏道窟”的名额。
“又在这儿发呆？”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草木的清香。
林砚回头，见苏微提着个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采的清心草。她是外门弟子里少见的木灵根，性子温和，平日里常来观星台给林砚送些辅助吐纳的草药。“昨日见你吐纳时灵气乱了岔，特意采了清心草给你熬了药，趁热喝吧。”
苏微将陶碗递过来，碗沿冒着白气，药香混着清心草的微苦飘进鼻腔。林砚接过，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心里的焦躁稍缓：“多谢苏师妹，又劳烦你了。”
“你帮我改过错三次功法口诀，这点小事算什么。”苏微蹲在他身边，望着远处的云雾，“我听师父说，你卡在金丹后期三月了？”
林砚点头，将药一饮而尽，苦涩从舌尖漫到喉咙：“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丹田的灵气凝而不聚，像是少了个引子。”
“会不会是……你太急了？”苏微轻声道，“前几日我去后山采药，见玄机子长老在古松下打坐，他说‘问道如行舟，逆水急沉易翻船’，或许你该试着放放执念。”
玄机子长老？林砚心里一动。那是青崖山辈分最高的长老之一，常年在后山闭关，据说曾窥得“道心”真谛，只是极少过问门中事务。苏微这话像是颗石子，在他心里荡开涟漪——他这三月来满脑子都是突破、问道会、藏道窟，倒真没静下心来想过，自己到底卡在了“术”，还是“心”。
“我去后山看看。”林砚站起身，灵气在脚下凝成淡青色的云纹，转眼便掠出观星台。苏微望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将空碗收进竹篮——她总觉得，这位一心求进的林师兄，缺的从来不是修为，是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机会。
后山的古松林比前山更幽静，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林砚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往深处走，越往里，空气中的灵气越浓郁，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老气息，像是从地底深处透出来的。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块丈高的青石，石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阵纹，纹路里凝着淡淡的白光，像是沉睡了千年的萤火。而玄机子长老就坐在青石旁的古松下，白发白须，身上的素色道袍沾着松针，闭着眼，手指随着呼吸轻轻敲击膝盖。
“弟子林砚，见过玄机子长老。”林砚躬身行礼，声音放轻，生怕惊扰了长老的打坐。
玄机子缓缓睁眼，眸子里没有寻常老者的浑浊，反而像映着星空，深邃而平静。他打量了林砚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倒是比我想的来得快，是苏丫头告诉你的？”
“是，苏师妹说长老曾谈及‘问道如行舟’，弟子心中有惑，特来请教。”林砚坦诚道。
玄机子指了指青石上的阵纹：“知道这是什么阵吗？”
林砚凑近细看，阵纹的走向复杂，既不像防御阵，也不像聚灵阵，纹路交汇处凝着的白光里，似乎藏着某种规律。他摇了摇头：“弟子见识浅薄，未曾见过此类阵纹。”
“这是‘窥心阵’，青崖山初代掌门所设，”玄机子的声音带着岁月的厚重，“当年初代掌门创此阵，便是为了让门中弟子看清自己的道心——很多时候，修为卡壳，不是灵气不够，是心被执念蒙了眼，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忘了。”
林砚心里一震，想起这三月来的焦躁：他满脑子都是突破后的好处，却忘了自己当初修仙的初衷——不是为了名额，不是为了地位，是七岁那年家乡遭妖兽侵袭，他躲在柴房里，看着青崖山的弟子御剑而来，斩妖除魔时，心里燃起的“想保护别人”的念头。
“长老的意思是，弟子的瓶颈，在道心？”林砚问道。
玄机子点头，起身走到青石旁，指尖对着阵纹一点，白光骤然亮了几分：“这窥心阵不会伤人，只会映出你心里最在意的东西。你若敢试试，或许能找到突破的契机——但记住，阵中所见皆是本心，若是不敢面对，便会被幻境所困，轻则灵气紊乱，重则道心受损。”
林砚没有犹豫。他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若是连面对本心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问道”？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青石前，按照玄机子的指引，将手掌按在了阵纹中央。
白光瞬间裹住了他，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松树林、古松下的玄机子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景象——他七岁时住的小山村，土坯房，篱笆院，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母亲正踮着脚摘槐花，父亲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木匠活，笑着喊他“阿砚，快过来帮爹递个锤子”。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那年妖兽侵袭，村子被烧，父母为了护他，被妖兽的利爪抓伤，最后是青崖山的弟子赶到，才救了他的命。后来他被带回青崖山，成了外门弟子，再没回过那个村子。
“阿砚，你怎么不说话？”母亲的声音传来，带着温柔的笑意。
林砚的眼眶发热，他想冲过去抱住母亲，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他知道这是幻境，是窥心阵映出的本心，可这份温暖太过真实，让他几乎要沉溺其中。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妖兽的嘶吼，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母亲的笑容僵住，父亲猛地站起身，将他护在身后，手里的木匠锤紧紧攥着：“阿砚，别怕，爹保护你！”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场景。林砚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厉害。当年他只能躲在父亲身后，看着父母受伤，看着村子被毁，无能为力。可现在，他是金丹后期的修士，有能力斩妖除魔。
他指尖凝起灵气，想冲出去斩杀妖兽，可眼前的景象又变了——变成了他刚入青崖山时的样子。外门弟子的住处简陋，他每天天不亮就去练剑，手指被剑柄磨得出血，却不敢停下。管事弟子见他木讷，常故意刁难他，把最重的活派给他，还说“你这样的资质，一辈子也成不了内门弟子”。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管事弟子的语气，又像是他自己的心声，“你再努力也没用，资质平平，还想着保护别人？先保护好自己吧。”
林砚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当年自己确实动摇过，夜里躲在被子里哭，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是修仙的料。可最后，他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因为他忘不了父母临死前的眼神，忘不了青崖山弟子御剑而来的背影。
“我不放弃。”林砚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举起剑，对着眼前的幻象斩去，灵气凝成的剑风划破空气，将“管事弟子”的幻象劈得粉碎。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这次是观星台。苏微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清心草，眉头皱着：“林师兄，问道会的名额已经定了，你没选上。”
林砚的心沉了一下。这是他最担心的事，也是他这三月来焦躁的根源。他看着苏微的脸，想开口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玄机子的话——“阵中所见皆是本心”。
他真正在意的，是没选上名额吗？
不是。他在意的，是没选上名额后，就没机会进入藏道窟，没机会提升修为，没机会变得更强，没机会保护更多的人。可如果只是为了变强而变强，忘了“保护别人”的初衷，就算进了藏道窟，又有什么意义？
“苏师妹，”林砚看着幻象中的苏微，轻声道，“就算没选上问道会，我也会继续修炼。不是为了名额，是为了当年想保护别人的念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观星台的幻象像玻璃一样碎裂。白光褪去，林砚回到了古松林，手掌还按在青石上，阵纹里的白光已经变得暗淡，而他丹田内的灵气，却在这一刻疯狂地运转起来！
之前那层薄薄的壁垒，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破了，灵气不再凝而不聚，反而顺着《青崖吐纳诀》的经络，快速地循环、压缩。丹田内的金丹变得更加璀璨，淡青色的灵气围绕着金丹旋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成了！”玄机子的声音传来，带着欣慰的笑意。
林砚猛地收回手，感受着丹田内澎湃的灵气，心里的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灵气在指尖凝成的光芒稳定而明亮，不再像之前那样忽明忽暗。
“多谢长老指点！”林砚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感激。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瓶颈不是修为，是道心——他被“名额”“突破”这些外在的东西困住了，忘了自己修仙的本心。
玄机子笑着摆手：“不用谢我，是你自己过了窥心阵的考验。道心通明，修为自然水到渠成。”他顿了顿，又道，“问道会的名额还没最终定下来，你现在已是金丹后期巅峰，去试试吧。但记住，无论能不能选上，都别忘了今天在阵中看到的本心——问道非求力，乃求心。”
林砚点头，将“问道非求力，乃求心”这七个字记在心里。他抬头望了眼青崖山的主峰，云雾依旧缥缈，可此刻在他眼里，却多了几分通透。山风再次掠过，带着松针的清香，这次他不再觉得焦躁，只觉得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湖水。
“弟子告退。”林砚再次行礼，转身朝着前山走去。灵气在脚下凝成云纹，比之前更稳、更快，掠过古松林时，松针落在他的肩头，又被风轻轻吹走。
他知道，就算最后没选上问道会的名额，也没关系。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不是为了名利，不是为了修为，是为了七岁那年，在柴房里燃起的，想保护别人的念头。
而这份道心，才是他修仙路上，最珍贵的东西。
前山的钟声响起，悠远而绵长，传遍了整个青崖山。林砚望着远处的钟声来源——那是内门弟子集合的信号。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灵气在周身流转，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的修仙路，还很长。但此刻，他不再迷茫，不再焦躁。因为他知道，只要守住本心，就算走得慢一点，也终会抵达自己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