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时，凌霄殿的铜铃便响了三下——这是宗门接到山外求助的信号，轻而不促，却带着几分急切。
林砚刚在洗月泉边练完剑，青钢剑上的露水还未干透，便见传讯弟子匆匆跑来，额角沾着汗：“林师兄，掌门真人请您去凌霄殿，说是山下溪云村出了变故，需您带队去看看。”
他收剑入鞘，指尖擦过剑鞘上的云纹，心中微动。溪云村在青崖山东南三十里处，往年常派弟子去那里义诊，村民淳朴，与青崖山素来交好，怎会突然出事？
赶到凌霄殿时，玄阳真人正拿着一封染了潮气的信笺，眉头微蹙。清虚真人站在一旁，见林砚进来，微微颔首。殿内还站着沈玥和陆明，显然是早已被通知，两人手里都攥着储物袋，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
“林砚，你来了。”玄阳真人将信笺递给他，“溪云村村长三天前派人送信，说村里近来怪事频发——村民白天昏昏欲睡，夜里却会无故走出家门，朝着村后的灵泉走去，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昨日送信的人回禀，已有三位老人在灵泉边晕倒，至今未醒。”
林砚接过信笺，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几滴泪痕，显然村长写的时候极为焦急。他指尖掠过纸面，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邪气，虽淡，却带着迷幻的特质，与之前迷雾林里的邪气有些相似，却更温和，像是专门针对凡人的邪术。
“是迷心类的邪术？”陆明凑过来，小声问道，“会不会是黑风谷的余孽？”
清虚真人摇了摇头：“黑风谷主已除，余孽多是筑基以下的小妖，没能力布下影响整个村落的邪术。更可能是山外的散修，觊觎溪云村的灵泉——那灵泉虽不及洗月泉，却也能滋养凡人，若被邪修用来炼药，倒是能省不少功夫。”
玄阳真人点头：“此次派你们三人去，一是查明真相，二是救治村民，三是护住灵泉。记住，若遇到邪修，先问清缘由，若其肯悔改，便废其修为，放他离去；若冥顽不灵，再动手不迟。”
林砚躬身应道：“弟子明白。”
三人很快收拾妥当，沈玥带了足够的清心丹和净气符，陆明备了简易的防御阵和探测阵盘，林砚则将青钢剑斜挎在腰间，又多带了几瓶宗门特制的凡人疗伤药——溪云村的村民都是凡人，经不起灵气直接冲击，需用温和的药物调理。
御使灵气飞行时，沈玥忍不住问：“林师兄，你说那邪修为什么要迷晕村民啊？灵泉就那么重要吗？”
林砚望着下方渐渐清晰的村落轮廓，轻声道：“对一些急功近利的散修来说，灵泉是捷径。他们修为低微，找不到更好的修炼资源，便会打凡人村落的主意。只是……”他顿了顿，“迷心邪术虽不伤人性命，却会耗损凡人的精气神，若长期被迷惑，恐怕会折损阳寿。”
陆明握着阵盘，指针微微晃动，指向溪云村后方：“阵盘有反应了，邪气源头就在灵泉方向，很弱，应该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不多时，三人便落在溪云村外。往日里该是炊烟袅袅的村落，此刻却异常安静，家家户户的门都虚掩着，偶尔能看到几个村民坐在门槛上，眼神呆滞，像是丢了魂，有人手里还攥着未织完的布，线轴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好诡异的氛围。”沈玥下意识地握紧了符箓，“这些村民的眼神……像是被抽走了神智。”
林砚走到一个坐在门槛上的老妇身边，轻轻唤了一声：“老人家，您还好吗？”
老妇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村后的方向，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林砚伸手，指尖掠过老妇的眉心，一丝微弱的灵气探入——她的识海被一层淡灰色的邪气包裹，像是蒙了一层雾，无法自主清醒。
“是‘迷心雾’。”林砚收回手，眉头微蹙，“用迷心草和凡人的浊气炼制的邪术，专门针对凡人的识海，不会伤筋动骨，却能控制他们的行动。”
陆明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片枯叶，叶片上沾着一点淡灰色的粉末：“这就是迷心雾的残留，应该是随风飘进村里的。灵泉在村后，邪修肯定在那里设了阵法，源源不断地释放迷心雾。”
三人顺着村后的小路往前走，路边的野草长得比往常茂盛，却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灰气。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一汪清澈的泉水，正是溪云村的灵泉。可此刻的灵泉，却没了往日的清亮，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淡灰色的雾气，泉边的石头上，插着三面黑色的小旗，旗面上画着扭曲的符文，正是释放迷心雾的阵眼。
泉边的一棵老槐树下，坐着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青年，手里拿着一个陶罐，正往泉里倒着什么。他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握紧了陶罐，周身泛起淡淡的邪气——筑基初期的修为，气息不稳，显然是刚入道不久。
“青崖山的人？”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是我和溪云村的事，与你们无关！”
林砚没有拔剑，只是缓步走上前，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陶罐上——罐口飘出的雾气，与灵泉上的迷心雾一模一样。“你用迷心雾控制村民，就是为了这灵泉？”
青年脸色一白，却依旧强撑着：“我……我只是想借灵泉修炼！我资质差，拜不了大宗门，只能靠这点灵脉提升修为，只要我突破筑基中期，就会离开，不会伤害村民！”
沈玥忍不住皱眉：“可你用迷心雾控制他们，已经伤了他们的精气神！那三位晕倒的老人，就是因为被邪气侵蚀太久，快撑不住了！”
青年的身体晃了晃，眼神里的坚定渐渐松动，他低头看了看陶罐，又看了看灵泉上的雾气，声音低了下去：“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从一本旧书里看到迷心雾的炼制方法，说不会伤人性命……”
林砚看着他，想起了百年前那个急于求成、篡改心法的自己——同样是被修为困住，同样是走了捷径，只是眼前的青年，选错了伤害他人的路。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清心丹，递了过去：“这是清心丹，碾碎了撒进灵泉，能化解迷心雾。你若真只是想修炼，青崖山的外门虽严苛，却也收资质普通的弟子，只要你肯弃邪归正，我可以为你引荐。”
青年愣住了，看着林砚递过来的丹药，又看了看他毫无敌意的眼神，眼眶忽然红了。“我……我叫陈默，是山下镇子上的孤儿，跟着一个游方道士学了点皮毛，他说我这辈子都突破不了筑基中期，我不甘心……”他说着，攥紧的陶罐松了下来，“我以为控制村民借灵泉，是最快的办法，没想到……”
“捷径往往是歧路。”林砚轻声道，“我曾也想走捷径，差点废了丹田。修道之路，最忌急功近利，比灵脉更重要的，是守住本心——若为了修为伤害他人，就算突破了，也只会堕入邪道。”
陈默接过清心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到灵泉边，打开瓶盖，将丹药全部倒了进去。丹药遇水即化，化作一缕缕淡金色的雾气，顺着灵泉扩散开来，水面上的灰雾瞬间被驱散，灵泉重新变得清亮。泉边的三面黑旗，也在金光中渐渐发黑、碎裂。
“村里的迷心雾，半个时辰后就会散。”林砚对陈默说，“你随我们去村里，给村民道歉，再帮着沈师妹给他们喂些清心丹的药汁，也算弥补你的过错。”
陈默点头，跟着三人回了村。沈玥将清心丹碾碎，用灵泉水调成药汁，陈默挨家挨户地给村民喂药，每喂一户，就鞠一次躬，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陆明则在村口布了一个简易的净化阵，加速驱散残留的邪气。
林砚走到村头的医馆，三位晕倒的老人正躺在炕上，脸色苍白。他坐在炕边，指尖凝聚一丝温和的灵气，轻轻点在老人的眉心——这灵气不含攻击性，只带着清心丹的药效，缓缓驱散他们识海里的邪气。不多时，第一位老人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林砚，虚弱地笑了：“是青崖山的仙长吧？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总想着往灵泉走……”
林砚松了口气，又去照料另外两位老人。等三位老人都醒过来时，村里的雾气也散了，村民们渐渐恢复了神智，看到陈默，虽有不满，却在林砚的解释下，也没再多责难——他们都是凡人，更在意的是平安，而非追究过错。
村长握着林砚的手，感激得说不出话，非要留他们吃午饭。林砚婉拒了，只叮嘱村长日后若再遇到怪事，及时传讯给青崖山，又让陈默跟着他们回山，准备引荐他入外门。
返程时，陈默跟在后面，一路都很安静，偶尔会问些青崖山修炼的事，林砚也都耐心解答。沈玥凑到林砚身边，小声说：“林师兄，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废了他的修为呢，没想到你还帮他。”
林砚笑了笑：“玄阳真人说，能悔改便给机会。他本性不坏，只是走了弯路，若能引他归正，比杀了他更有意义。而且……”他顿了顿，望着前方的青崖山，“修道不仅是斩妖除魔，更是护佑众生。若只知杀戮，反而会离道越来越远。”
陆明点头：“以前我总觉得，阵法只能用来困敌、防御，今日才知道，净化阵、守护阵，才更能体现阵法的意义。”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便回到了青崖山。林砚带着陈默去见了外门的管事，说明了情况，管事见陈默态度诚恳，又有林砚担保，便同意让他先留在外门，观察三个月再决定是否正式收录。
处理完陈默的事，林砚去了清虚真人的住处。师父正坐在院子里煮茶，见他进来，笑着招手：“过来坐，刚煮好的云雾茶，你尝尝。”
林砚在石凳上坐下，接过茶杯，茶香袅袅，驱散了一路的疲惫。“师父，溪云村的事解决了，那邪修陈默，我引荐他入了外门。”
清虚真人点了点头，呷了口茶：“我听说了。你没有杀他，反而引他归正，是想通了‘护生’的道理？”
林砚握着茶杯，轻声道：“以前我觉得，修道就是突破境界，斩妖除魔，才能证明自己。可这次去溪云村，我看到陈默，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被修为困住，走了捷径。若那时有人能拉我一把，我也不会差点废了丹田。所以我想，对那些走了弯路却本性不坏的人，给他们一个机会，比杀了他们更重要。”
“你能这么想，便是真的懂了‘道’的真谛。”清虚真人眼中满是欣慰，“道有千万条，斩妖是道，护生也是道。青崖山的道，从不是只讲杀戮，而是守正护生——守住正道，护佑众生，这才是我们修道的根本。”
林砚望着院子里的古松，松针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师父的话。他忽然觉得，丹田中的灵气比往日更浑厚了几分，之前突破筑基大圆满后隐隐有些滞涩的瓶颈，竟也松动了一丝——原来心境的成长，比刻意冲击境界，更能推动修为的进步。
“师父，我好像……离结丹又近了一步。”林砚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
清虚真人笑了：“心境到了，境界自然会到。你百年修为，沉淀的不仅是灵气，更是心境。等你真正悟透‘守正护生’这四个字，结丹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林砚点头，心中一片澄澈。他想起百年前刚入山时，师父问他“为何修道”，他答“想变强，想看看更高处的风景”；如今再问自己，他会答“想守着青崖山，守着身边的人，守着正道，护着众生”。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古松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砚握着茶杯，望着远处的云海，心中再无迷茫。百年修为，青崖问道，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守正护生，便是他的道。
这条路或许还很长，结丹、元婴，还有无数考验在等着他。但他不再急于求成，不再执着于境界，只愿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用自己的剑，护自己的道，守这方青山，护这众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