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诗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大门的。午后的阳光刺眼得让她眩晕,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喧嚣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停留的方向。
程野最后那句冰冷的“你走吧。不用…再来了。”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反复在她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决绝。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闭上眼时,眉宇间那道深可见骨的疲惫和…彻底放弃般的疏离。
她真的…失去他了。
不是被外力夺走,而是被她自己的愚蠢、多疑和那该死的“线索”…亲手推开的。
悔恨和自责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她想起他高烧时攥着她衣角的脆弱,想起他第一次努力自己吃饭时额角的汗珠,想起阳光下手背相触时那微弱的暖意……那些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和依赖,就在她一句不过脑子的问话中,彻底粉碎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回宿舍?那里只有冰冷的墙壁和令人窒息的寂静。去找秦教授?她还有什么脸去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愚蠢?
最终,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学校后山那片安静的湖边。这是他们高中时偶尔会来的地方,湖面平静,四周绿树成荫,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她在湖边一块熟悉的大石头上坐下,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破碎地溢出喉咙,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哭得撕心裂肺,为程野所受的苦,为他们之间断裂的信任,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可能永远无法挽回的失去。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浑身脱力的疲惫。她抬起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空洞。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秦教授发来的信息。
「诗婷,关于程野早期可能接触项目的线索,经核实存在重大疑点,初步判断为有人故意误导。调查已排除程野自愿参与的可能性。他的受害者身份是明确的。你还好吗?程野情况如何?」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沐诗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弯下腰,几乎无法呼吸!
误导…故意误导…
受害者身份明确…
原来…原来她真的错怪了他!
他承受了那么多,而她…却在他最需要信任的时候,用怀疑的利刃刺伤了他!
巨大的痛苦和懊悔几乎将她撕裂!她恨不得时间倒流,恨不得冲回病房,跪在他面前乞求原谅!
可是…还有用吗?
他最后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冰冷和…绝望。他已经…不给她任何机会了。
她颤抖着手,给秦教授回复了一条简短的信息:「谢谢老师告知。我…需要冷静一下。」她不敢说程野的情况,她无法面对。
放下手机,她望着湖水,心中一片荒凉。真相大白了,可裂痕已经产生,信任已经崩塌。有些伤害,一旦造成,或许就真的…无法弥补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一片凄艳的红色。她缓缓站起身,腿脚麻木,心也像这湖水一样,冰冷而死寂。
她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回到宿舍楼下时,天已经黑了。她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里面一片漆黑。
他让她走。
不用再来了。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结局了。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伤席卷了她。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将脸埋在臂弯里。这一次,她没有再哭,只是无声地颤抖着,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
而此刻,医院的病房里。
程野依旧维持着那个面向窗户的姿势,一动不动。夜幕降临,病房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监测仪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侧脸。
他的眼睛睁着,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沐诗婷离开时那绝望的眼神和哽咽的声音,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他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残忍的话。
他知道她可能会崩溃。
可是…他还能怎么做?
当看到她眼中那丝一闪而过的怀疑时,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世界,再次轰然倒塌。他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解释,去争取,去面对任何可能再次出现的质疑和动摇。
或许…就这样结束,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她不必再被他拖累,不必再卷入这片肮脏的泥沼。而他…也可以继续独自在黑暗中沉沦,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望。
一滴冰凉的液体,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落,滴在雪白的枕套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黑暗中,他极其缓慢地、颤抖地…抬起手,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片湿痕。
然后,他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无声的告别,在两人之间,残忍地…划下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