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剑的阳炎在白雾中撑出半丈见方的透亮区域,可视线刚越过这层光罩,便被更浓郁的灰白色雾气吞噬。这雾比寻常瘴气更黏腻,沾在衣袍上竟泛起细碎的凉意,阿朵刚掏出驱瘴粉要撒,粉末未及落地就被雾气缠成了细小的团子,“这不是普通瘴气!” 她指尖捻碎粉团,脸色凝重,“是锁魂雾,能乱人心神,还会篡改方向感。”
珍香的虚影贴着剑身飘行,原本凝实了些的轮廓又淡了几分:“道爷,阴气在正前方,但雾里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话音刚落,一阵细碎的铜铃声从雾中传来,叮叮当当的脆响里裹着潺潺水声,明明脚下是泥泞湿地,那水声却像是从万丈深潭里浮上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握紧剑柄,阳炎顺着剑纹流转得更快了些:“跟着剑上的光走,别乱看雾里的影子。” 师父曾说过,邪祟之雾善造幻象,越是看不清的地方越要守心定志。可走了约莫半柱香,身后突然传来 “扑通”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回头看时,竟是方才路过的一截枯木 —— 我们竟在原地绕了个圈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阿朵摸出背篓里的玄阳松针,这是苗寨特制的法器,松针尖端凝着百年松脂的阳气,“用松针插在沿途做标记,阳气能暂时冲开雾障。” 她刚弯腰要插,雾中突然闪过一道青影,紧接着一柄青铜短刀架在了我的颈侧。
刀刃带着水汽的腥气,却没有杀意。我能感觉到持刀者的呼吸很轻,像是常年栖居在潮湿之地的生灵。“你们是阴罗教的人?” 清冷的女声从雾中传来,随着话音,一道纤细的身影渐渐清晰 —— 青布裹身,裙摆缀着三枚铜铃,正是方才听到的铃声来源,少女腰间挂着兽骨令牌,上面刻着水波纹路。
阿朵立刻摸向封蛊绳,却被我抬手按住。这少女身上没有阴气,反而有种与沼泽相融的生机。“我们是来查水煞祭坛的,阴罗教是我们的对头。” 我缓缓侧身,青云剑的阳炎映出她的脸,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间带着警惕,却不似恶人。
少女闻言收了刀,铜铃轻轻晃动:“我叫青禾,是守泽巫女。这片沼泽是我们部族世代守护的禁地,你们再往前走,就要踏入黑水神教的地界了。” 她往雾中扔了一把带着艾草香气的粉末,周围的锁魂雾竟退开三尺,露出一片布满青苔的石板路,“跟我来,雾里说话不安全。”
我们跟着青禾穿过三道隐蔽的石阵,眼前出现一间半埋在泥地里的木屋,屋顶插着九根涂了朱砂的桃木杖。进屋后她点燃松脂灯,火光映亮了墙上挂着的兽皮地图,上面用红漆画着沼泽地形,中心位置标着个祭坛符号:“你们说的阴罗教,不过是借了黑水神教的残术。真正可怕的,是这沼泽底下的古老教派。”
“黑水神教?” 阿朵凑过去细看地图,“我奶奶的蛊经里只提过一句,说上古有邪教以水为媒炼煞,难道就是他们?”
青禾往火里添了块松柴,火苗窜起时她眼底闪过忧色:“传说黑水神教早在三百年前就被道家真人剿灭了,可三个月前,沼泽里突然出现了鱼鳞符咒 —— 那是他们的标志。” 她掀开木屋角落的石板,露出一块沾着淤泥的青铜牌,上面刻着层层叠叠的鱼鳞纹,纹路间嵌着暗红色的污渍,“这是我在祭坛附近捡到的,上面的血还没干透。”
我指尖抚过铜牌,一股阴冷的水煞之气顺着指尖往上爬,比黑石岭的尸煞更诡异:“他们在修复祭坛?”
“不止。” 青禾的声音压得更低,“我昨夜潜入祭坛外围,听见他们说要在子时引活人献祭,重启‘河伯祭’。” 这话让我心头一沉,师父的《驱邪录》里记载过类似的邪祭,需以活人精血唤醒祭坛下的邪物,当年西门豹治邺破除的河伯娶妇陋习,恐怕就是黑水神教的余孽所为。
珍香突然轻呼一声,青云剑剧烈震颤起来,剑身映出一道扭曲的水纹状阴气,像蛇一样在剑身上游走:“道爷,祭坛方向的阴气越来越重了!”
青禾脸色骤变,猛地起身抓起身旁的骨杖:“不好,子时快到了!他们要提前动手 ——” 话音未落,木屋外突然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松脂灯的火苗剧烈晃动,屋顶的泥土簌簌往下掉。
“是泥煞傀儡!” 青禾抄起桃木杖冲出门,“是用沼泽淤泥混着尸骸炼成的,刀枪不入!”
我们紧随其后,刚出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 三只丈高的傀儡站在雾中,浑身裹着漆黑的淤泥,隐约能看见里面嵌着的骸骨,胸口处缠着青铜色的鱼鳞符咒,每走一步都留下深陷的泥坑。它们没有五官,却能精准地朝着我们的方向扑来,淤泥滴落时发出 “滋滋” 的声响,落在石板上竟腐蚀出小坑。
“小心!淤泥有毒!” 阿朵甩出封蛊绳缠住最左侧傀儡的腿,可绳索刚碰到淤泥就冒起黑烟,“这阴气太烈,普通法器没用!”
我挥剑挡住中间傀儡的巨拳,阳炎砍在它身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淤泥瞬间又将伤口补上:“青禾,它们的弱点在哪?”
“不知道!从来没人能靠近它们 ——” 青禾的话被傀儡的怒吼打断,右侧的傀儡突然弯腰抓起一块巨石,朝着木屋砸来。就在这危急关头,珍香的虚影突然从剑中跃出,剑魂光芒暴涨,竟在半空中凝成一面晶莹的水镜:“道爷快看!”
水镜如满月般悬浮在空中,镜面上流转着细碎的光纹,正好映照出傀儡的眉心 —— 那里嵌着一枚拳头大的鱼鳞符咒,符咒上的纹路正在缓缓转动,每转一圈,傀儡的动作就快一分。“是眉心的符咒!那是操控它们的枢纽!” 珍香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维持水镜显然消耗了她不少魂力。
我立刻摸出阿朵给的玄阳松针,指尖蘸着符水将松针裹住,同时催动体内阳气灌入青云剑:“阿朵,帮我牵制住它们!” 阿朵会意,从背篓里掏出驱蛊粉,迎着傀儡撒了过去。这粉末遇阴气便燃成淡绿色的火焰,虽然伤不了傀儡,却逼得它们动作一滞,淤泥中的阴气明显淡了几分。
趁此机会,我纵身跃起,青云剑的阳炎凝聚成剑尖一点,先将三根玄阳松针精准钉在中间傀儡的眉心符咒四周 —— 松针上的阳气立刻形成结界,符咒的转动瞬间变慢。紧接着我一剑劈下,阳炎顺着松针的结界往里钻,“咔嚓” 一声脆响,符咒应声碎裂。
中间的傀儡动作猛地僵住,浑身的淤泥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早已腐烂的尸骸,“扑通” 一声倒在地上,化作一滩黑水。另外两只傀儡见状发狂,不顾一切地冲过来,青禾及时甩出桃木杖,杖尖的朱砂在傀儡身上烧出焦痕:“左边那只的符咒快转完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珍香咬牙维持着水镜,虚影已经淡得快要透明:“道爷,我撑不住了 ——” 话音未落,水镜突然晃了晃,却在即将消散时迸发出更强的光芒,竟同时映照出两只傀儡的眉心。我心中一动,想起师父说过剑魂能感知宿主心意,或许珍香的纯阴之魂,本就与水属性的法术相契。
“阿朵,用赤焰蛊!” 我大喊着冲向左侧傀儡,阿朵立刻吹响青铜蛊哨,三只赤焰蛊朝着右侧傀儡的眉心飞去,虽然被淤泥弹开,却在符咒上留下了火星。我趁机将玄阳松针钉入左侧傀儡的符咒,剑随身走,阳炎如火龙般缠绕剑身,一剑劈开符咒的同时,右侧傀儡的符咒也被赤焰蛊引燃,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
两只傀儡几乎同时倒地,化作黑水融入沼泽。珍香的虚影再也支撑不住,化作一道白光缩回青云剑中,剑身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青禾瘫坐在地上喘着气,看着散落的傀儡残骸:“还好赶上了…… 要是让它们护着祭坛完成献祭,后果不堪设想。”
我蹲下身检查符咒碎片,鱼鳞纹中藏着细小的巫文,与青禾的兽骨令牌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这符咒的技法,和你们部族的巫术有关?”
青禾摩挲着腰间的令牌,眼神复杂:“传说我们部族是黑水神教的后裔,只是祖先不愿再行邪术,才转而守护沼泽。这些符咒…… 确实有我们部族的影子。” 她站起身指向雾更浓的方向,“祭坛就在前面的黑水潭底,现在离子时还有一刻钟,我们得赶紧过去。”
阿朵给青云剑涂了疗伤草药,剑身泛起淡淡的绿光:“珍香需要恢复魂力,我用蛊虫护住她。张道爷,青禾,我们走!”
青禾在前方引路,不时扔出艾草粉驱散锁魂雾。越往前走,铜铃声和水声越清晰,隐约还能听到人的吟唱声。雾中渐渐出现了巨大的黑色石柱,比之前看到的更粗壮,上面刻满了鱼鳞符咒,石柱之间连着生锈的铁链,铁链上挂着无数青铜铃,随着水汽晃动发出声响。
走到石柱阵中心,眼前出现一片漆黑的水潭,潭水冒着泡,散发着浓郁的水煞之气。潭中央的祭坛露出半截,上面插着九根骨杖,每根骨杖上都绑着一个昏迷的人 —— 正是附近村落失踪的百姓。潭边站着十几个穿黑斗篷的人,斗篷上绣着鱼鳞纹,正在围着祭坛念咒。
“黑水神教的教徒!” 青禾握紧骨杖,“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献祭了!”
我将玄阳松针藏在袖中,青云剑的阳炎悄悄凝聚:“阿朵,你负责解开骨杖上的人;青禾,帮我牵制教徒;珍香……” 我看向剑身,里面传来微弱的回应,“你若能撑住,就用方才的水镜术照出为首者的位置。”
潭边的教徒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纷纷转头看来,为首的老者掀开斗篷,露出一张布满鱼鳞纹的脸:“是守泽巫女!还有道家的杂碎!正好,把你们的魂魄一起献给河伯大人!”
他挥动骨杖,潭水突然翻涌起来,无数黑色的水藻从潭底冒出来,朝着我们缠来。青禾立刻念起巫咒,腰间的铜铃剧烈晃动,水藻竟在离我们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这是我们部族的控水术!他们偷学了皮毛!”
阿朵趁机甩出封蛊绳,缠住最外侧的骨杖,用力一拉将上面的人救下:“道爷,动手!”
我应声跃起,青云剑的阳炎如烈日般暴涨,朝着为首的老者斩去。就在此时,剑身突然泛起水光,珍香的虚影艰难地探出来,在剑尖凝成一面小小的水镜,正好照出老者胸口的鱼鳞符咒 —— 那才是祭坛的真正枢纽。
“破他胸口符咒!” 珍香的声音带着喘息。
老者见状大惊,急忙后退,可青禾已经掷出桃木杖,钉在了他的脚边。我趁机将玄阳松针精准刺入他胸口的符咒,紧接着一剑劈下,阳炎瞬间将符咒烧成灰烬。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化作黑水融入潭中,其他教徒见状四散奔逃,却被阿朵放出的蛊虫缠住,纷纷倒地抽搐。
我们赶紧解开骨杖上的人,还好都还有气息。青禾蹲在潭边念起巫咒,潭水渐渐平息下来,水煞之气也淡了许多:“祭坛的邪力暂时被压制了,但黑水神教的根基还在。他们既然能找到这里,肯定还会回来。”
我看着潭底隐约可见的祭坛轮廓,眉头微皱:“这祭坛下藏着的邪物,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青禾,你知道这祭坛的来历吗?”
青禾摇头,眼神中带着迷茫:“部族的古籍只说祭坛是镇邪用的,可我总觉得,下面压着的不是邪物,而是…… 神教的始祖。” 她指向潭水深处,“那里有块石碑,刻着‘河伯之眠’,或许答案就在下面。”
阿朵检查着昏迷的百姓:“这些人需要尽快送出沼泽,锁魂雾对普通人的伤害太大。等安置好他们,我们再回来探查石碑。”
珍香的虚影趴在剑上,声音微弱却坚定:“道爷,我能感觉到,下面的东西…… 和我的剑魂有种奇怪的联系。”
我握紧青云剑,看向潭水深处。虽然暂时阻止了献祭,可黑水神教的踪迹才刚刚显露,这沼泽底下的秘密,以及它与珍香剑魂的关联,恐怕会牵扯出更古老的恩怨。子时的钟声在雾中隐约响起,潭水又泛起了细碎的波纹,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