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阴影在马蹄声中逐渐远去时,阿朵忽然抬手勒住缰绳,竹篮里的草药包轻轻晃动。“道长你看,前面就是青城山脉的轮廓了。” 她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靛蓝布裙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连绵的翠峰如卧虎般盘踞在天际,山尖隐没在乳白色的云霭中,隐约能望见山腰间蜿蜒的石阶,被草木葱茏的绿意层层包裹。空气中的气息也悄然变化,潮湿的腐叶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草木香与若有若无的道韵,让连日赶路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珍香的虚影在我身旁微微舒展,淡金色光晕边缘的微红似乎明亮了些:“这里的灵气好纯净。”
两匹马沿着盘山古道前行,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偶有溪流从路旁石缝中渗出,叮咚作响。行至半山腰时,阿朵忽然从怀中掏出奶奶的手记翻看起来,指尖在某页苗文上反复摩挲:“奶奶说过,青城山前山与后山之间有座太清宫,原是佛教丛林改建的道庙,观前有两尊明代石狮。”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岔路口,“往左边走应该就能到凝真观了。”
话音未落,灵剑突然发出一阵轻颤,剑鞘上的红纹泛起淡淡的红光。珍香的声音急促起来:“道爷,左前方有阴气!” 我立刻按住腰间灵剑,目光扫过岔路口的密林,只见几片枯叶无风自动,地面的积草上残留着淡淡的黑色脚印 —— 那是阴罗教教徒惯用的墨魂散留下的痕迹。
“是探子。” 我低声道,从行囊里摸出两张正阳符夹在指间。阿朵已经握紧了随身携带的苗刀,竹篮里的草药包被她挪到了身后。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树后窜出,手中短刃带着刺鼻的阴风直扑阿朵面门。
“小心!” 我足尖一点青石板,灵剑出鞘的瞬间,红纹骤然亮起,一道阳炎顺着剑身喷涌而出。黑影显然没想到我们会如此警觉,慌忙后退时,却被突然飘至的淡金色虚影拦住了去路。珍香的指尖划过他的肩头,那黑影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冒起黑烟,倒地化作一滩黑水。
阿朵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还好珍香姑娘反应快。” 珍香的虚影有些虚弱地飘回我身边:“这人只是最低阶的教徒,看来左使确实已经提前来了。” 我收起灵剑,看着地上的黑水渐渐渗入泥土,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 左使竟已在青城山布下了眼线。
再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密林豁然开朗,一座古朴的道观出现在眼前。青灰殿脊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砖红墙面爬满了青苔,观门前的两尊石狮虽已斑驳,却依旧透着威严。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观前的茶园旁,青布道袍随风微动,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正是玄机子师叔。
“守义,别来无恙。” 师叔的声音依旧沉稳如钟,目光掠过我后背的伤口,眉头微蹙,“看来你在苗疆遭遇了不少凶险。” 我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鼻尖萦绕着茶园清新的香气,眼眶竟有些发热:“师叔,弟子幸不辱命,查到了玄阴鼎的下落。”
阿朵也跟着上前见礼,珍香的虚影在灵剑旁微微颔首。师叔的目光在珍香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举起手中的古籍:“我已在此等候多时。此乃《青城地宫秘录》,是前代观主留下的孤本,里面记载着后山禁地的秘密。” 他将古籍递到我手中,书页边缘已经起皱,纸页泛黄如枯叶,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还夹杂着些许朱砂批注。
“地宫之中布有阴阳两仪阵,此阵脱胎于太清圣人的两仪微尘大阵,虽非完整版,却也能借阴阳衍混沌,阵中自成小世界。” 师叔的手指点在古籍某一页,上面画着复杂的阵图,标注着 “生死幻灭晦明” 六门,“此阵需纯阴之魂引动阵眼,再以至阳之力击碎混沌核心方能破解。”
我心中一震,低头看向手中的灵剑。珍香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决绝:“道爷,我愿意引阵。” 师叔却摆了摆手:“姑娘莫急,引阵需消耗大量剑魂,若魂魄不够稳固,轻则灵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他转身走向观内,“我已备好了无根水,可先滋养你的剑魂。”
凝真观虽不大,却十分清幽。穿过山门后的石阶梯,便是四合院式的殿宇,正殿三清殿前的平台上,可俯瞰山下百里平畴,四周翠峰环绕,云蒸霞蔚。师叔引我们走进东侧的厢房,案几上放着一个青瓷钵,里面盛着清澈的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的竹叶 —— 这便是无根水,需在清晨未沾地气时收集的露水所制。
师叔将青瓷钵捧在手中,右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钵中的无根水泛起细碎的涟漪,化作点点银辉飘向我手中的灵剑。当银辉触及剑鞘时,红纹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灵剑发出清脆的嗡鸣,像是在贪婪地吸收着水分。珍香的虚影从剑中飘出,银辉落在她身上,原本有些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甚至能隐约看到她眉眼间的清秀。
“多谢道长。” 珍香对着师叔深深一揖,声音比之前清亮了许多。师叔抚须笑道:“姑娘的剑魂与灵剑共生多年,已有灵性,只需稍加滋养,便能支撑引阵之需。” 他看向我,神色变得凝重,“守义,破阵的关键在你。你的道心之力本就纯正,再加上玄阳玉碎片、正阳符与灵剑这玄阳三物,刚好能凝聚出破阵所需的至阳之力。”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玄阳玉碎片,丹田处的阳炎玉微微发热。“弟子明白。” 我握紧灵剑,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心中涌起一股坚定。阿朵这时忽然开口,将奶奶的手记放在案几上:“玄机子道长,我奶奶的手记里也提到过阴阳两仪阵,说阵眼旁有阴罗教设下的血蛊机关,需用艾草与雄黄酒破解。”
师叔翻开手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二十年前我去苗寨寻访时,曾与你奶奶见过一面,她果然将秘术都记录了下来。” 他指着古籍上的阵图,“这生死二门之间的位置,便是血蛊机关的所在,有了这个线索,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当晚,凝真观的油灯亮到了深夜。师叔在案几上铺开地宫地图,详细讲解着阵中布局:“阴阳两仪阵以太极图为核心,分生、死、幻、灭四门,珍香姑娘引阵时需进入生门,以纯阴之气激活阵眼;守义你从死门进入,沿途会遇到幻阵干扰,切记守住道心,不可被幻象迷惑;阿朵姑娘则留在阵外,以艾草雄黄酒防备外围的蛊虫,同时接应我们。”
我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符号,忽然想起年少时在师叔门下学阵法的日子。那时他常说:“阵法之道,重在阴阳调和,而非一味强攻。” 如今想来,这话正是对破解阴阳两仪阵的注解。珍香的虚影飘在地图旁,仔细看着生门的位置,轻声道:“引阵时我会将剑魂之力注入阵眼,道爷你听到剑鸣三声后,便可催动至阳之力。”
师叔从厢房的木箱里取出三枚桃木符,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这是聚气符,可在阵中维持灵气不散。守义你再备些清心符,以防幻阵侵袭。” 他将符递给我,又看向阿朵,“苗寨的草药中,可有解阴毒的特效药?” 阿朵立刻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小陶罐:“这是奶奶炼制的解毒丹,能解百种阴蛊之毒。”
夜色渐深,我躺在厢房的木床上,却毫无睡意。灵剑放在枕边,剑鞘上的红纹忽明忽暗,珍香的声音轻轻传来:“道爷,你在担心吗?” 我翻身坐起,看着她清晰了许多的虚影,心中五味杂陈:“我怕你出事。” 她走到我面前,淡金色的光晕温暖了些许:“当年师父说你能护我周全,我信他,也信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她虚幻的身影上,竟有了几分真实的轮廓。我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指尖却依旧穿过一片微凉的虚无。珍香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微微侧头,光晕在她眉眼间流转:“等拿到玄阴鼎,或许师叔有办法让我凝聚实体。” 我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却听到观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 那是师叔约定的警示信号。
我们立刻起身赶到三清殿,只见师叔正站在殿阶上,望着后山的方向,眉头紧蹙。“左使的人已经到后山了。” 他沉声道,“刚才的鸟鸣是我布下的预警符被触发的信号。”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后山的密林深处隐隐透出淡淡的黑气,与山间的灵气格格不入。
阿朵握紧了手中的苗刀:“他们果然来得这么快。” 师叔转身走进殿内,取出一个布包递给我:“这里面是太极符印,若破阵时遇到阻碍,可将其贴在阵眼上。” 他看向我们三人,眼中闪过决绝,“事不宜迟,明日清晨我们便出发。”
这一夜,凝真观的灯火再未熄灭。我将正阳符、清心符与太极符印仔细收好,又检查了一遍灵剑的锋芒。阿朵在一旁研磨草药,将艾草与雄黄酒调成糊状,装进瓷瓶里。珍香的虚影则守在门口,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月光洒在她身上,宛如一尊守护的灵像。
天刚蒙蒙亮,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去,我们便背着行囊出发了。师叔走在最前面,手中拿着罗盘,不时观察着方位。阿朵紧随其后,竹篮里的草药包被她系得紧紧的。我握着灵剑走在最后,珍香的虚影飘在我身旁,淡金色的光晕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后山的山路比前山更加陡峭,石阶上布满了青苔,湿滑难行。两旁的林木愈发茂密,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偶尔能听到溪流的声响从深处传来。师叔忽然停下脚步,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起来:“前面就是地宫入口了,阴气很重。”
我们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密林尽头的山壁上有一个隐蔽的洞口,被藤蔓与杂草遮掩着,洞口周围的泥土呈现出诡异的黑色,散发着淡淡的腥气。阿朵忽然指着洞口左侧的树干:“你们看,那里有阴罗教的标记!” 树干上刻着一个扭曲的骷髅头,正是阴罗教的符号。
就在这时,灵剑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剑鞘上的红纹亮如火焰。珍香的声音急促响起:“道爷,左边的树林里有大量阴气!” 我立刻按住灵剑,目光扫过左侧的密林,只见几片树叶簌簌落下,一道黑色的衣袍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阵阴冷的笑声从林中传来,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张守义,别来无恙啊。” 左使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没想到你竟能找到这里,不过,玄阴鼎终究是我的囊中之物。” 师叔将我们护在身后,手中捏起法诀:“左使,你为一己私欲残害生灵,今日贫道定要替天行道!”
洞口的藤蔓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十几名身着黑衣的阴罗教教徒从阴影中窜出,手中的短刃泛着寒光。阿朵立刻掏出瓷瓶,将艾草雄黄酒洒向他们,那些教徒接触到药液,立刻发出痛苦的惨叫。我拔出灵剑,红纹在晨光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阳炎顺着剑身蔓延开来:“珍香,准备!”
珍香的虚影应声飘向洞口,淡金色的光晕与洞口的黑气碰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师叔将《青城地宫秘录》塞进我手中:“按秘录记载行事,我来挡住他们!” 他说着便冲向那些教徒,手中的拂尘化作一道白光,扫过之处,教徒纷纷倒地。
我握着灵剑站在洞口前,看着珍香的虚影渐渐融入黑气之中,心中默念师父的教诲:“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灵剑发出三声清脆的剑鸣,那是引阵成功的信号。我深吸一口气,将玄阳玉碎片握在手中,丹田处的阳炎玉与剑中的阳气同时爆发,至阳之力顺着手臂涌入剑身,红纹亮得几乎睁不开眼。
阿朵在我身旁喊道:“道长,小心阵内的幻象!” 我点了点头,一脚迈入洞口,身后传来师叔与教徒搏斗的声响,还有珍香虚弱却坚定的声音:“道爷,我在阵眼等你。”
洞口内的景象与外面截然不同,没有想象中的黑暗潮湿,反而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四周是茫茫的白雾,脚下的地面忽实忽虚,远处隐约能看到六道石门,分别刻着 “生、死、幻、灭、晦、明” 六个大字 —— 正是阴阳两仪阵的六门。
我握紧灵剑,朝着刻有 “死” 字的石门走去。刚迈出几步,眼前的白雾突然散去,出现了苗寨被血洗的景象,王大叔倒在血泊中,阿朵的呼救声此起彼伏。“幻象!” 我立刻掏出清心符贴在额头,口中默念清心咒,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重新变回茫茫白雾。
灵剑的红纹再次亮起,珍香的声音穿透白雾传来:“道爷,守住道心,阵眼在太极台!”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前行,脚下的地面渐渐变得坚实,雾气中开始出现淡淡的金光 —— 那是珍香的剑魂之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阴风吹过,左使的身影出现在白雾中,脸上带着阴鸷的笑容:“张守义,你的道心真的那么坚定吗?” 他抬手一挥,白雾中浮现出剑门关被屠的画面,十七岁的珍香倒在血泊中,灵剑滚落一旁。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左使的声音带着诱惑:“只要你交出玄阳玉,我就帮你复活她,怎么样?” 我闭上眼睛,默念师父的话:“刚则易折,柔则长存,守护比进攻更重要。” 猛地睁开眼,灵剑直指左使:“你这种妖人,也配谈复活?”
至阳之力顺着剑身喷涌而出,化作一道红光直扑左使。他显然没想到我能如此快地挣脱幻象,慌忙后退,却被红光扫中肩头,发出一声惨叫。“你等着!” 左使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白雾中,“玄阴鼎一定是我的!”
我没有追赶,继续朝着金光的方向前行。白雾越来越淡,前方出现了一座圆形的石台,正是太极台。珍香的虚影跪在台中央,脸色苍白,淡金色的光晕已经变得微弱,她正将剑魂之力注入台中的阵眼。“道爷,快!混沌核心要闭合了!”
我立刻跃上太极台,将玄阳玉碎片按在阵眼旁,同时催动道心之力,正阳符与灵剑的阳气同时涌入阵眼。阵眼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太极台开始旋转起来,四周的白雾化作阴阳二气,在台上空凝聚成一个黑色的核心 —— 那便是混沌核心。
“就是现在!” 珍香的声音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虚影变得透明起来。我举起灵剑,将全身的至阳之力都灌注其中,红纹化作一道火龙,朝着混沌核心劈去。火龙穿过核心的瞬间,发出一声巨响,整个阵法开始剧烈晃动,白雾消散,六门同时崩塌。
当尘埃落定,太极台中央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通往地宫的阶梯。珍香的虚影虚弱地飘到我身边,几乎要消散:“道爷,我们…… 成功了。” 我立刻将她护在灵剑旁,心中涌起一股狂喜 —— 阴阳两仪阵,破了!
就在这时,阶梯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左使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张守义,多谢你帮我破阵,玄阴鼎,我就笑纳了!” 我握紧灵剑,转身看向阶梯下方,只见左使带着几名教徒,正一步步走上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阿朵与师叔的身影也出现在阶梯入口,师叔的拂尘已经断裂,嘴角带着血迹,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守义,别让他过去!” 师叔喊道。我将珍香的虚影收入灵剑,举起剑指向左使,眼中闪过决绝:“想拿玄阴鼎,先踏过我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