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刹那虚无态留给林玄策唯一的体感。
仿佛灵魂被剥离肉体,投入了无光无声的宇宙真空,连思维都险些冻结。
当他重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时,那头无面巨兽的漆黑利爪,正带着撕裂空间的劲风,从他半透明的胸膛中一穿而过。
没有撕裂的痛楚,没有能量的冲击,仿佛他只是一道不存在的幻影。
这诡异的景象让一旁蓄势待发的苏青璃瞳孔猛缩,她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身法,那已经超越了速度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概念层面的规避。
虚无态仅持续了电光石火的一瞬。
当林玄策的身形由透明转为凝实,脚下坚实的骸骨地面触感传来,他才真正从那濒死的寒意中挣脱。
他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灵魂被抽离的后遗症,【命运吞噬·共鸣态】瞬间开启!
这一次,他捕捉的目标不再是巨兽的核心,而是它的行动轨迹,它的……意志源头。
无数条淡金色的因果线在林玄策的视野中浮现,它们并未指向巨兽本身,而是诡异地绕过了它庞大的身躯,齐齐汇入门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巨兽的每一次扑杀,每一次咆哮,都像是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动作狂暴,意志却充满了身不由己的悲哀。
它并非在守护这扇门,而是在被这扇门囚禁,每一次对闯入者的攻击,都是它在向门后的存在表达着永无止境的愤怒与挣扎!
“你不是守护者,”林玄策猛然抬头,目光穿透巨兽的身形,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骸骨巨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堂,“你是……囚徒?”
话音未落,那扇亘古沉寂的巨门,竟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道门缝,缓缓开启。
门缝中没有想象中的滔天凶威,也没有深渊的狂风。
只有一个佝偻的身影,逆着门后泄出的、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披一件残破到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守关战袍,岁月和虚无的侵蚀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他的身形干瘦,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唯独那双眼睛,空洞、死寂,宛如燃尽的灰烬,盛满了足以让时间凝固的疲惫与绝望。
深渊守门人。
他只是站在那里,那头凶戾狂暴的虚空巨兽便瞬间安静下来,像一头见到了主人的猎犬,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虚无波动,却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九任之前,我亦如你。”守门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蚀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尽的沧桑。
他没有看苏青璃,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刺入林玄策的灵魂深处。
“初代铸戒,是为了封印终极的虚无。但他同样预见到,这枚戒指,这股力量,终将反噬其主,将持有者的信念与执着,一点点吞噬殆尽,化作虚无的养料。”
守门人抬起枯槁的手,遥遥指向林玄策的胸口,那个心脏的位置。
“所以,他设下了这道门。这并非一道单纯的关卡,而是一面镜子,一个最终的质询。唯有‘信火不灭’之人,才有资格踏入其中。而那些被戒指腐化了心智,沦为力量奴隶的,只会在这里,成为下一个我。”
他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林玄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你体内的执念,你最初踏上这条路的信念,已有三成被它吞噬了。”守门人死灰般的眼眸里,竟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若你再继续前进,汲取更深层的虚无之力,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下一个‘虚无主宰’——不是力量的主宰,而是被虚无所主宰。”
林玄策心头剧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戴在手指上的黑色戒指。
冰冷!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
不同于以往催动力量时的那种掌控感,此刻的黑戒,就像一个潜伏在他身上的异物,一个冷漠的寄生者,正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审视着他这个“宿主”。
难道……之前每一次的生死关头,每一次看似完美的绝地反击,背后都伴随着代价?
他以为自己在驾驭力量,殊不知,自己正一步步滑向被力量吞噬的深渊。
苏青璃上前一步,清冷的月光色长裙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她将林玄策护在身后,手中青璃剑的剑尖,轻轻地点在了骸骨巨门的门扉之上。
“若他心火未熄,你便无权阻拦。”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澈,如同一股清泉,注入了这片死寂的空间。
就在她剑尖触碰到门扉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青璃剑的剑身猛烈震颤起来,剑身上流转的幽蓝火焰,竟与门上那些早已黯淡的古老铭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道道铭文被逐一点亮,不再是死亡的灰白,而是燃烧着信念的璀璨金色!
一行磅礴浩瀚、充满了不屈意志的誓言,在门楣之上浮现出来,那是初代守关人留下的最后印记:
“吾以执念为薪,燃不灭之火,非为永生,非为不朽,只为后人……有路可走!”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先驱者在泣血呐喊。
那股不惜牺牲一切,也要为后来者开辟道路的决绝与悲壮,瞬间冲垮了守门人身上那死寂的气场。
守门人沉默了。
他看着那行燃烧的誓言,死灰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泛起了波澜,那是追忆,是痛苦,也是一丝……释然。
他似乎在林玄策和苏青璃的身上,看到了某些早已被他遗忘的东西。
良久,他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
他佝偻的身躯,缓缓地侧开,让出了通往门后的道路。
“吼——!”
得到解脱的虚空巨兽仰天发出一声复杂的嘶吼,既有解脱的狂喜,也有对漫长囚禁的悲鸣。
它庞大的身躯骤然崩解,化作一团浓郁的纯粹黑雾,争先恐后地涌入门缝之后,消失不见。
林玄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青璃,从她坚定的眼神中汲取了一丝力量,然后,迈开了脚步。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道门缝的瞬间,他手指上的黑戒,毫无征兆地猛然震动了一下!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吸力爆发开来,目标并非门后的虚无,而是……刚刚侧身让路的守门人!
守门人似乎有所察觉,但他的反应慢了一瞬,或者说,他早已放弃了抵抗。
一缕极其微弱、近乎消散的意识残念,从他身上被强行剥离,如同一丝青烟,被黑戒一口吞下!
守门人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光彩也彻底熄灭,重新化作了那具行尸走肉般的空壳。
与此同时,林玄策的眼前,系统界面疯狂刷新。
【检测到高阶虚无同源意识,开始解析……解析完毕。】
【技能‘虚无态’发生异变,进阶为:虚无融合·初级。】
【虚无融合·初级:可主动将自身短暂虚无化,规避绝大多数实体与能量攻击。
冷却时间:三时辰。】
新的力量涌入体内,带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警惕与寒意。
这枚戒指,竟然已经拥有了如此可怕的主动性!
它在渴望着进化,不惜吞噬同源的存在!
林玄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不再迟疑,一步踏入了那扇代表着终结与新生的骸骨巨门。
门内的世界,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有道路,没有宫殿,只有无尽的、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仿佛整个宇宙都被抽空,只剩下永恒的虚空。
而就在他踏入的刹那,他识海的最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未曾触及过的角落里,一个不属于他的、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古老低语,悄然响起。
“……终于,等到了一个……完整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