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使的残魂话音未落,那枚被林玄策托举于掌心的命契残片,便已然被誓刃自焚所化的金紫火焰彻底吞噬。
火焰并非凡火,触及林玄策的掌心,没有灼烧皮肉的焦臭,反而像亿万根烧红的魂针,穿透血肉,直刺神魂最深处。
“呃啊——”
饶是林玄策仙尊之躯,心志坚如磐石,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这并非单纯的痛楚,而是一种剥离,一种熔炼。
火焰沿着他的手臂经脉疯狂上涌,所过之处,仙力被强行点燃,化作更为汹涌的燃料。
金紫色的烈焰如同活物,贪婪地舔舐着他每一寸骨骼,每一滴血液,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焚烧殆尽,再从灰烬中重塑一个全新的存在。
“守住心神!”苏青璃的声音穿透火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手持青璃剑,剑光如一轮清冷的月华,牢牢护住林玄策的心脉,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外部屏障。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火焰之中,林玄策的气息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衰败,却又在衰败的尽头,孕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
玄渊使的残魂飘立于一旁,神情凝重无比。
他看着那团人形的烈焰,幽幽道:“‘尊火燃魂’,燃的不仅是仙尊之血,更是守关者的意志。这第一关,便是‘焚我’之劫,唯有彻底舍弃旧我,方能承载命契之力。挺过去,他便是新的希望;挺不过去……”
话未说完,但结局不言而喻。
火焰中的林玄策,早已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他的意识被拖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混沌幻境。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识海中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启动‘守关者传承仪式’……】
【第一阶段:记忆烙印。需承受历代守关者之痛、之憾、之悔。】
瞬间,无尽的画面如决堤的洪流,冲垮了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一位身形魁梧的巨汉,手持开山巨斧,独自镇守在一道通往凡人界的裂隙前。
他身后是炊烟袅袅的村庄,身前是无穷无尽的低等邪祟。
他浴血奋战了七天七夜,力竭之时,被一只潜伏的影魔从背后贯穿了心脏。
临死前,他回望了一眼村庄的方向,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未能再见妻儿的遗憾。
那份刺骨的遗憾,化作一柄利刃,狠狠扎进林玄策的心头。
画面一转,他成了一位白衣女仙。
她以自身为阵眼,构建了一座覆盖整个小世界的封印大阵。
然而,命契的力量过于霸道,日夜侵蚀着她的仙基。
她看着自己的容颜寸寸枯萎,青丝化作白雪,最终在阵法核心油尽灯枯,化作一具枯骨。
那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的绝望,让林玄策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紧接着,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仙,在被数十名同道围攻。
他们称他为“被邪物污染的怪物”,因为他身上的守关者气息与邪祟沾染,已无法分辨。
少年百口莫辩,最终为免力量失控,引剑自刎。
那份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几乎让林玄策的神魂当场崩裂。
一个又一个守关者,一共九百道身影,九百种结局。
有人被数万邪祟大军活活吞噬,连骸骨都未留下;有人在与强敌同归于尽的自爆中,发出了畅快而悲凉的大笑;更有人因无法承受命契的反噬,心智失守,堕入魔道,最终被下一任守关者亲手斩杀。
痛,深入骨髓。憾,万古不息。悔,撕心裂肺。
九百位守关者的生命,如同一部惨烈的史诗,在林玄策的意识中一遍遍上演。
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
他感受着每一次死亡的降临,品尝着每一种绝望的滋味。
他的意志在这场酷刑般的洗礼中,被反复碾碎,又一次次凭借着“接续其誓”的执念,艰难地重聚。
外界,血渊上空的金紫火焰已经冲天而起,将整个昏暗的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灵纹长老和一众血渊守者仰望着那团火焰,神情从最初的惊疑,逐渐变为震撼与敬畏。
“长老,您看那火焰中的虚影!”一名守者失声惊呼。
只见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林玄策的身影若隐若现,而在他背后,一道又一道模糊的人影开始浮现。
每一道人影都散发着古老而决绝的气息,他们形态各异,手持不同的兵刃,但那份镇守诸天的孤傲与悲壮,却如出一辙。
“是……是历代守关者的意志烙印!”灵纹长老的声音激动得发抖,“他成功了!他正在获得所有先辈的认可!”
就在此时,林玄策的幻境中,所有破碎的画面终于停止了纷乱的冲击。
最后的影像,定格在一片破碎的星域之中。
一位身披初代守关战甲的伟岸身影,正与另一道同样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存在对峙。
那初代守关者,气息浩瀚如宇宙,一举一动都引得星辰崩灭。
而他的对手,则笼罩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正是那无相尊主!
然而,当林玄策的目光穿透那层混沌,看清无相尊主身上的甲胄时,他的神魂如遭雷击,瞬间一片空白。
那尊主身上穿着的,竟也是一套守关战甲!
虽然样式更为古老,其上的灵纹已被扭曲的黑暗力量所侵染,但那独一无二的形制,与初代守关者身上的战甲同出一源!
决战的画面一闪而过,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悲怆与愤怒透过影像传来。
初代守关者陨落,他所守护的命契核心被击碎,而那位背叛的守关者,则在黑暗中加冕,成为了后世一切灾祸的源头——无相尊主。
“原来是这样……”林玄策的意识在幻境的尽头喃喃自语。
几乎是同一时刻,外界的灵纹长老也通过火焰中映照出的最后一道烙印,看到了那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浑身剧震,如遭电殛,失魂落魄地跌退一步,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疾呼:
“原来灭世者……也曾是守关人!”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血渊守者的耳边。
他们满脸骇然,这个颠覆了他们所有认知的真相,让他们一时间无法思考。
现实中的血渊,那冲天的金紫火焰猛然向内收缩,尽数灌入林玄策的体内。
火焰熄灭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以他为中心,横扫了整个血渊。
他依旧静静站立在原地,身形似乎没有变化,但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已在尊火的煅烧下彻底重塑。
他的仙尊法相在他身后巍然耸立,法相之后,那九百道守关者的虚影层层叠叠,化作了九重凝实的光轮,散发着亘古不灭的意志。
系统提示音在他重塑完成的识海中轰然鸣响:
【‘守关者传承仪式’第一阶段完成。】
【神魂与意志已通过历代守关者考验,获得‘不朽誓印’。】
【特殊能力“记忆回溯”已解锁:可消耗魂力,追溯万界关键事件源头。】
【命契残片融合度达到50%……开始定位其余残片……】
【定位更新:第二枚残片位于魔界‘裂渊王座’。
第三枚残片位于仙界‘葬誓峰’。】
随着系统提示的结束,在场所有的血渊守者,包括灵纹长老在内,再也无法承受那股融合了九百位守关者意志的威压。
他们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声音发自灵魂深处,汇成一股洪流:
“血渊之力,愿奉尊主驱策!”
林玄策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原本深邃的瞳孔中,金紫色的雷光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星河流转,而在那雷光的更深处,多了一缕极淡、却无比纯粹的幽蓝色光芒。
那光芒不冷,不热,只蕴含着无尽的悲悯与沉淀了万古的哀伤。
那是命契赋予的“守关者之泪”。
是见证了九百次陨落,背负了九百份遗憾后,才能凝结出的一抹印记。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跪伏在地的血渊守者,最终,望向了虚空中某个遥远的方向——那是系统标定的魔界“裂渊王座”所在。
他抬起手,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崭新力量,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低语:
“你曾是守关人……那就由我,亲手终结你的背叛。”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在仙界与魔界交汇处的禁忌之地,那座名为“葬誓峰”的孤峭山峰之下,一枚被层层上古封印镇压的命契残片,忽然毫无征兆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极其轻微,仿佛只是沉眠了亿万年后,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却搅动了周围一丝若有若无的宿命气息,回应着一场跨越了时空,即将在未来上演的清算。
血渊之中,万籁俱寂。
新生的守关者立于中央,周身九重守关虚影尚未完全散去,如众神拱卫。
他的目光从遥远的魔界收回,缓缓扫视着这片刚刚臣服于他的古老领地,以及那些等待着他第一道命令的忠诚战士。
澎湃的力量在体内激荡,而九百位先辈的遗憾与嘱托,则化作了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的神魂之上。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为自己而战。
血渊,只是他踏上清算之路的第一步。
接下来,他需要一个宣告,一个足以震动万界的宣告。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投向了血渊尽头那座象征着守关者权威与孤独的最高堡垒。